细雨初歇，窗外的桃花两两三三地耷在枝头，沙土堆成的岛屿铺上了浅粉色的地毯。
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啼，有的只是穿堂而过的清风、轻轻飘扬的纱帘和淡淡的泥土芳香。
风不渡睡醒后的第一反应，是痛。
左手很痛，灵魂的骨骼有所损坏，与□□不匹配，一碰就痛到心里。
心灵也很痛，梦境的美好一直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梦是黑夜赐予的馈赠，是人用思念拉开的时间的裂隙，让人能通过这小小的缝隙窥探自己的过去。
越是美好的梦，醒来时便越是让人怅然若失。
毕竟是回不去的啊……
在这黑暗的清醒之中，风不渡想了很多事。
如果世界上不再有渊和墟境，也不存在渊主，人们的命运能否被改写？
如果熵增没有带来灾难，如果文明与生命没有断层，现在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不论怎样，他是看不见的。
他是天地的宠儿，但无法逆转时间，也无法进行一场回到过去的旅行。
这样想着，风不渡睁开了眼睛。
“师尊？”耳边传来熟悉的话音，“您醒了，感觉还好吗？”
风不渡盯着木头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回答：“还行，挺好的。”
就是魂魄受伤的地方还有点痛，法力透支的后遗症也让他浑身无力。
果然一切耍帅都是有代价哒！
但是木有办法呦，不动用力量昭告天下，那些渊主还不知道要猖狂到什么地步去。
起码这样能让自己成为靶子，免得牠们的行为逻辑完全无迹可寻。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用右手支撑着坐起身，看向床边人，只见对方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手里还捧着一碗散发着热气的肉粥。
“噗，你这小凳子可是给小孩坐的，你坐着不觉得咯屁.股么？”
卿南寒脸色一变，立刻站起来，但也就是在这时候，小凳子散架变成了小癶豆几子。
风不渡：……
卿南寒眼神躲闪：“是我的错……对不起……”
小凳子平时都是米糕它们在用，有点年久失修，上面的榫卯松松的，大人一坐就撑不住了。
他之前看师尊快醒了，没敢站起来，一直用扎马步的方式让自己和凳子保持0.001寸的距离的！
“没事。”风不渡有点哭笑不得，“反正本来就要换新了，拆掉还能给厨房加点柴火——你捧着粥不嫌累吗？床头柜可以放。”
“……我，我在加热……”卿南寒更心虚了，“师尊睡得有点久，每天都要盛新的粥……今天的有点凉了……”
“你这孩子，娇娇和小米糕他们会照顾我的，你这般给自己找活干，不是为难自己么？”风不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中那叫半分无奈半分心疼。
小朱雀是神明之子，还未出生就有人照顾，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一口金一口玉地养大的，怎么做的了伺候人的活呢？
虽说徒弟伺候师父是人间常有……他除了辈分上占个师尊之外，也没有什么像长辈的地方了。
“以后不必这般麻烦，师尊不需要你来照顾。”他摸摸对方的头，说。
“娇娇他们是我这边的伙计，拿了很多报酬的。你只要好好生活就可以了，不需要有什么负罪感，也不要自己去寻苦吃。”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卿南寒的，也没有什么对方没有的东西能赠给他了。
“师尊……”卿南寒垂着眼睫，主动去蹭头顶的手，“没有寻苦吃。”
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他早已不是摔个跤都会泪眼汪汪的小孩子了。
一切都是他的选择，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不悔。
倒不如说，在洞天的生活，每天都能看见师尊靠近师尊的生活，是他做梦也盼不来的……
“……好嘛，小赤鸢长大了，不听师尊的话了。”风不渡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哎呦！”卿南寒被弹得后仰了一下，但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稳，一点汤都没有漏出来。
风不渡突然露出笑容，之前那淡淡的悲怆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屑狐狸师尊。
“来来来，小赤鸢，让我尝尝你热的粥。”
“……好。”
卿南寒坐上床沿，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敢将粥递到他面前。
风不渡的左手还很痛，拿不了碗，只能就着这有点麻烦又有点奇怪的姿势，一勺一勺地舀起对方捧着的粥。
软绵绵的米粒泡在金色的鸡汤里，细可穿针的肉丝灵活地挤在米的空隙里。
有定期加热的粥是热乎的，但又不烫，温度刚刚好，吃下去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
咸度和汤的浓度也掌握得刚刚好，鸡汤的油都被剔出去了，喝下去一点也不腻人。
“娇娇的手艺变好了。”他说，“以往他可做不出这么好的粥，那孩子更擅长炒辛辣的菜品。”
“……嗯。”卿南寒点点头。
“…师尊……要是想吃口味更重的东西，可能要等一两天。您睡了七天，要清淡少食来调整肠胃。”
风不渡灿然一笑：“傻孩子，这种道理我当然懂得。师父我又不是什么重口欲的人，过去我忙起来可是能几个月滴水不进的，哪怕现在不能辟谷，也不至于那么娇气。”
心思都写在脸上呢，小赤鸢。
说这些话，是在担心我指责“明明有那么多好吃的还喂我喝粥”什么的吧？我是这样的人吗？真是和小时候一样憨呢。
久眠初醒的人要少食多餐，这碗粥并不算多，吃着吃着就吃完了。卿南寒给师尊递去一张手帕，擦完并没有染上多少水渍的嘴，才端着碗离开。
洞天的住所都是功能齐全的，卧房隔壁的小屋子就是厨房。
他把碗放进青石水槽，白瓷碗立刻四分五裂。
卿南寒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成功分散了师尊的注意力，没有被发现他反复加热不小心把碗给热裂了。
装憨真好。
↑风不渡完全没想到好乖徒的憨憨是装的，也没想过自己身边有辣么大一片茶园。在他眼里，年龄比他小的都是需要关心的小可爱。
现在师尊要去看更多小可爱了。
“嘤嘤！”
棕红色的九节狼们争先恐后地凑过来，在他身边蛄蛹蛄蛹，甚至还有两只试图往上爬。
它们用短短的小手抱着风不渡的腿和尾巴，柔软的肚肚贴在人身上，让人忍不住想蹲下去摸摸。
而他也确实摸了。
米糕，米糖，米酒，米粥，米粉……五只九节狼一只一只摸过来，毛毛又密又软，还有淡淡的特制皂角味，真是一群香香软软的小可爱！
摸摸可爱的生物，心情会好（大拇指）。
“咕噜……”娇娇趴在地上，害羞地爬过来，也想要摸摸。
“你也很可爱哦~”风不渡碰碰他的鱼头。
“咕噜！”娇娇欢喜地捧脸脸，手指打结，脑袋还变成了五光十色的白。
风不渡：哈哈。
娇娇的脑袋形状和颜色都会随心情变化，真是太有乐子啦！
“囊就资道晚。”
风不渡抬眸看去，只见外貌妖异的少女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天天的，就资道搞似情。”星满说，“活腻了吗就辣弓瑟箭，也补怕曾为纵死之的。”
“这正是我的目的。”风不渡站起身，笑眯眯答道。
“渊都是些极度危险度的东西，七个渊主哪一个都不会是省油的灯。不管是人间、天庭还是地府，都需要一个能够吸引渊主的靶子，这样才能在渊降临时有所防备。
“我现在没有神位也没有修为，但又确确实实拥有强大的神识，是最适合做诱饵的了。”
“囊久似被惯的！”星满显出怒意，“囊久资道胡闹，久资道乱创，久资道自己跑且危墙资下！
“要似那天粗去的是窝，窝高低得把囊打晕过去，免得囊搞似情！”
指责完暴露自己的行为，她又开始细数过去的一千年里对方犯过的错，从偷摸地府石蒜被吃掉部分记忆呆了几天，到把厨房的糖和盐倒着装搞出一堆黑暗料理，有严重的也有癫的，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连这些小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以看出她真的很记仇很生气了。
风不渡自认为对每个徒弟的脾性都很了解，非常安静地接收了所有指责，但实际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听见了，下次还犯（哎嘿）。
谁也不知道这场没有什么卵用的黑历史处刑小会举行了多久，大概是在风不渡觉得累的时候结束的吧。
站着也很累的哦。
在他表现出疲态的时候，星满就结束了黑历史的揭露，并将一堆毛茸茸和一只仰望星空的鱼头给拎走了。
风不渡打了个哈欠。
感觉没什么力气……去洗个澡再吃点东西吧。
说干就干，他回房间拿了一套换洗衣物，坐上湖面的睡莲到洞天最高的岛屿去了。
那里有一个泉眼，温热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朦胧的雾气笼罩整个温泉。
水边有竹子做的小围栏，也有一棵永远盛开的桃花树，粉色的花瓣以每秒两寸的速度飘落，为泉水平添一分生气与清香。
风不渡很喜欢这里。
温暖的水让狐感到舒适。
他穿着睡衣入水，银发散落，衣襟浸湿，软绵绵地贴在身上，隐约透出几分肤色。
想了想，他决定把睡衣也脱掉，好好地泡一会儿。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围栏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谁？”
再说明一下，师尊的箭是因果律武器，只要他想让人看到，就连瞎子都能看见有流光从眼前划过。
所以那一箭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相当于在敌人面前边跳边说“你打我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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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醉花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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