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青怜脸色沉了下来。
度渊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没有真的迟到，只是在钟声响起那刻进的学堂，长老便不让我听学了。”
澹台青怜眉头蹙起，没再问话也不再说什么，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
度渊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见师尊没有其他吩咐，便撩起袖子准备建房子。
这算是他在人间最熟练的手艺了，因为长了一张天神下凡的脸，每在一个地方都待不长，他又喜欢住在山里，每换一个地方就要重建一次房子，可谓是极其熟练。
现在又有灵力辅助，更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把地基搭好了。
澹台青怜听到声响转头看了过来，看到度渊一袭墨衣蹲在雪地里，衣袍上沾了雪，像一只大黑狗在雪里闹腾。
“……”
感觉到有一抹视线在看着，度渊下意识回头，正巧撞进那双微冷的眼眸，他手一顿，架起的木头滑落，硬生生砸在了手上，痛觉夹着寒意钻进皮肤，疼得发麻。
“唔——”度渊没忍住闷哼出声。
他收回视线，见手背迅速肿了起来，白皙的皮肤变得又青又紫。
澹台青怜眉头一动，起身走过去握起他的手检查伤势，还好伤势不重，他语气微冷道：“既然要做就不该分心。”
“是。”度渊垂头应了一声。
师尊的手心和冰冷的外表不同，微烫，烫得他忍不住抖了抖。
不等他把手缩回来，一股暖意袭来，师尊的另一只手覆在伤处，不多时，肿起的地方便消了下去。
度渊仿佛被一片大羽毛拂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爬出，有些痒。
他生怕这样握下去会出事，猛地缩回手，哑声道：“多谢师尊。”
他弯腰拾起木头，准备继续搭房子，澹台青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已经午时了，先去吃饭吧。”
旁人都是一日三餐，他也不想他饿着。
度渊的手一顿，不知怎地明知师尊不食五谷，但还是问了句：“师尊要一起吗？”
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神情，澹台青怜一时之间竟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度渊都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道：“虽然不该贪食，但偶尔尝个味也可。”
度渊一怔，素来不爱笑的脸勾起了笑颜，“那我们一起。”
“嗯。”
澹台青怜应了声，没有召仙鹿也没有凝起莲座带人，而是和度渊一同徒步走下苍云峰。
这几天闲暇之余，他会在主峰上空观察常人的生活轨迹，知道除了掌门酷爱飞行外，其他人——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都是徒步出行。
既然要带一个普通的徒弟，那他想亲身感受一下平常人的生活。
这是澹台青怜第一次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出门，而且还是徒步。
刚走出苍云峰就在仙门中掀起轩然大波。
掌门收到消息，迅速飞身而来，一脸严肃地落在了澹台青怜身前：“仙尊，可是门中出了大事？”
此前不忘仙尊出苍云峰都是来去匆匆，不说仙鹿驾车怎么也会腾云驾雾，哪见得徒步出行。
澹台青怜瞥了他一眼，掌门让开了道，他才淡声说：“无事，不过是想带人出来走走。”
樊胜恩不甚理解，他眉头紧锁，想着仙尊数百年来都不曾这样，今日出行必然是有一定的道理，又问：“可要弟子回避？”
“不用。”语毕，澹台青怜不想再同他废话，继续前行。
倒是让樊胜恩不懂了，跟着走了两步，澹台青怜又回头道：“你很闲？”
樊胜恩愣了下：“不闲。”
“嗯。”澹台青怜这才满意地收回头，和度渊一同往前走。
樊胜恩愣在原地，看着澹台青怜的背影思索了会儿，终究是什么也思不出来，又飞身离去了。
南峰确实与苍云峰不同，走在小路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嬉闹声，耳旁还伴着鸟鸣，鼻前萦绕着花草的芬芳，和以往荒草丛生的模样倒是不同。
澹台青怜初来时这里还是一座荒山，整座山只有他一人在此清修，当时还没有不忘仙门，更别提南峰了。
没想到转眼间，这里都成了世间第一。
过了石桥，两人就走到主峰了，不知是掌门打了招呼还是别的原因，平日里通往食堂的路是最为热闹的，今日却没几个人。
也许是他们都畏惧不忘仙尊，远远瞧见仙尊就都避了开来。
毕竟仙尊威名远播，威字在前头，又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自然是让人又敬又怕的。
就在两人快走到食堂时，路上突然冲出了个低着头的弟子，这是唯一一个敢朝着澹台青怜横冲直撞的人。
澹台青怜垂眸看向来人，眉头蹙了蹙，脸色没多大变化，但度渊明显感觉周身的空气比刚才要冷许多。
冲来的弟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猛地止住脚步，抬头望向前方，然而一抬头就看到澹台青怜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他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弟子……见过仙尊。”他声音发颤地行了一礼，急忙让开路。
澹台青怜扫了他一眼，没作声，带着度渊进食堂。
此时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热闹无比，但当澹台青怜一进去，食堂便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了下来，连窃窃私语都没有，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澹台青怜从仙门开山立派以来就驻在仙门里，几百年来都被视为神话。
如今……神话里的人突然下凡，还和他们一起来食堂吃饭，谁能不震惊！
度渊也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他侧头看了眼师尊，发现师尊根本不在意旁人，径直穿过食堂去取餐。
许是澹台青怜之前来过几次，女修们都有准备，不像旁人那般惊讶，手脚麻利地把食堂里最精致可口的食物放在托盘上递给他。
澹台青怜平时不用五谷，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做的，见递来的东西模样不错就伸手接了。
两人在柜台前站了会儿，澹台青怜见女修还不准备另一份，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往度渊那边偏了偏头问：“他的呢？”
“啊？”
女修愣了愣，想说这是掌门和长老才有的待遇，可一对上仙尊的视线就立马怂了，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给度渊。
澹台青怜这才走。
两人寻了个清净的位置用餐。
澹台青怜吃得很慢，又或者是菜做得不怎么样，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合口味？”度渊问。
“嗯。”澹台青怜看了眼他的餐盘，见他已经吃去了大半，“没有以前的好吃。”
“以前？”度渊顿了顿问，“以前是什么样的？”
澹台青怜摇头：“不记得了。”
度渊沉吟了片刻也放下了筷子，“那我下次做给师尊吃，慢慢试，总能尝到一个喜欢的。”他从小就会做饭，如果是师尊的以前，或许他真的能做出师尊喜欢的口味。
澹台青怜看了他一眼，没回话。
两人一同回苍云峰，这次澹台青怜没那么好的性子陪他步行，而是凝起莲座带他飞回去。
下午，度渊没去学堂，留在苍云峰上继续搭屋舍。
一直到深夜，澹台青怜提醒他天色已晚，他才肯放下手中的锤子。
度渊看着盘腿在树下打坐的人儿，看着他身上覆着的雪，终究是没忍住喊了一声：“师尊。”
“嗯？”澹台青怜同样看着他。
度渊站在门口良久才缓声道：“师尊进屋吧，你睡床，我在地上打坐。”
“……”
他像缺地方睡觉的人吗？
需要和一只狗争床位？
澹台青怜脸色冷了下来，他一挥手，度渊便被他挥进了房间，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度渊在房内怔了许久才明白师尊的意思，叹息一声，脱掉外袍上床歇息了。
……
翌日，度渊起了个大早。
天色还未亮他便起床了，想着赶紧把屋子搭好让师尊住，哪曾想推开门就看到师尊拿着锤子站在屋前，他衣袖挽起脸色微红，屋旁是一间已经建完的屋子……
澹台青怜见他出来，面无表情地放下锤子。
“这是……师尊搭的？”度渊愣怔道。
“嗯。”澹台青怜坐在玉桌旁，不知从哪变来一套茶具，正自斟自饮。
度渊看着一夜建成的屋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无言片刻，他走到新建成的屋子门前，门是敞开的，里面的规格和师尊原先住的一模一样，状似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没有窗户，日光只能透过门洞照进屋里，没什么光亮。
忽然度渊迈步进屋，他凝起一道灵力对着木墙割开一个窗户大小的口子，顷刻间屋外的阳光照入，整个房间都亮堂了起来。
师尊就应该住在有光的地方。
他收回手，唇角翘起，对着屋外说：“师尊，我割了你一面墙，等会儿给你补上一个窗户。”
“嗯。”澹台青怜应声。
他没起身去看，始终坐在那儿。
度渊从屋内出来，无形的尾巴又支了起来，正欢快地摆尾：“师尊，我去学堂了。”
“嗯。”澹台青怜的唇角也勾了起来。
……
度渊心情愉悦地走下苍云峰，先去食堂领了一份早点，再转道去学堂。
正巧碰上同样往学堂走的赫连择。
“度渊兄，好早！”赫连择桃花眼一眯，满脸笑容地贴了过去。
“早。”
“昨天下午还好你没来，微阳长老带着纪律堂的人来抓你了。”
度渊蹙了蹙眉：“微阳长老是谁？为何捉我？”
见他一脸疑惑，赫连择乐死了。
昨天微阳没抓到人，在学堂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要是让微阳知道度渊根本不认识他，那张脸肯定更精彩！
“就是昨天让你罚站的长老。”赫连择收了收笑意道。
“哦。”度渊垂眸，不甚在意。
两人聊着聊着就走进了学堂，一抬头就看到微阳长老那张森严难看的脸，仿佛一早便等候在此处，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两。
“度渊，你还敢来上课！真当我长老之位是虚设的吗？”微阳长老厉呵一声。
赫连择瞧着他耍威风的模样觉得好笑，要真那么牛，昨天怎么不上苍云峰抓人。
他往度渊方向侧了侧头，“要跑吗？我可以帮你拖一下。”毕竟实力悬殊，挡是挡不住的，拖一拖勉强可以做到。
“不用。”度渊腰背挺拔，他没做错事用不着跑。
何况不忘仙门乃是世间第一大派，公平公正肯定是有的，不信纪律堂的人会跟着微阳一样冤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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