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容宛也未曾想到,眼前迷蒙的雾气散去,率先出现在视线中的,是那位受万人追捧的神植化身——薛奉止。

昔日,两人不过是宗门大比中多瞧了对方一眼,薛奉止的视线便再也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直至灵丹碎,道心破。

薛奉止撑着半口气倚靠在她怀里时,嘴角仍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师尊,莫要伤怀,这一切,咳——”薛奉止没忍住喉间的痒意,皱着眉咽下腥血,却还是有一丝残余从唇间溢出。他拂去容宛眼角的泪,眼中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与不舍,他继续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必为我落泪,不必日日缅怀,不必……爱我。

向来不为外物生灭所恸的容宛,此刻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鼻间的酸涩。她紧了紧手臂,朝薛奉止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哑声回:“阿止,你怎么这么傻……”

“傻吗?”薛奉止半敛着眉,语气渐渐低了下去,“我怎么还觉得……挺幸福的……”

失去灵力本源的神植也避免不了枯败的结局,薛奉止的肉身如萤光般消散,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

而此刻,柔和的日光从方才收敛的阴暗雷云后探出了头,洒向狼藉一片的焦土。

薛奉止将挡路的只剩下焦壳的物什一脚踢开,身形俱灭的尸体霎时化作烟尘散落。

他小臂被一串银白锁链紧紧缠绕,但本人仿佛感觉不到痛般,晃着脚步四处梭巡,时不时用剑柄挑开碎裂的木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容宛呆楞在原地,周遭躯体被烧焦的糊腥气味直钻鼻腔,她却一动未动,如圆杏般的眼眸里似有水光闪过。

许久没有见到薛奉止这么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如何能忍住,心神剧震间,她的视线从薛奉止飞扬的发丝移到那张乖戾桀骜的面庞上。

似乎是阳光有些刺眼,他狭长的眼眸微眯,不带一丝感情,甚至还有些不耐。

阿止,是活生生的阿止,好想再多看几眼。

可是不行,这里的情况非比寻常,多拖一刻就有多一刻的危险。

等容宛发觉自己眼角湿润、泪水滑落的时候,手中的剑已经穿透了她最为亲密的弟子的胸膛。

剑刃穿胸而过,被剑刺中的薛奉止却只是微微垂首,迟钝的动作像是被操纵而行。

浓稠的墨绿汁液顺着剑尖往下淌,完全不像是人类的血液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洼,映出二人截然不同的神色。

直到此时,“薛奉止”还保持着良好的演绎素养,瓷白的俊俏脸庞上满是错愕,他不可置信地问:“师尊,你这是……要杀我?”

容宛半垂着眼,不愿去看“薛奉止”此刻与平日相比扭曲的面容,死物竟然还妄想扰乱她的心智,使出如此低劣的手段。

她沉目平静道:“不把阵眼处理掉,我怎么出去?”

薛奉止早就死了,没人比她更清楚怀中人的气息一点点流失是有多么令人绝望。

眼前种种不过虚幻,并非真实。

只是那伪装出的灵动活泼又矫捷的身姿太过熟悉、太过逼真,她一时间慌了神,乱了心。

早在一开始进入法阵中时,容宛便有能力把顶着薛奉止容貌的阵眼杀了,但她就是贪心,想多看一会儿。

况且这里也并不全是虚幻,此处是依托容宛的真实记忆幻化出的景象。

是薛奉止拜入她门下没多久的时候,她带他下山历练的第一个委托。

村庄边缘处有一个酒肆摊,数名山贼在此聚集,抢占民女、杀人劫道的勾当做得如火如荼。

又因地处偏僻,先前无人来解救此处无辜的村民。

直到下山游历的师徒二人遇到从村里偷溜出来的小孩。

小孩的脸黑黄,像是饿了极久,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知道被泥水浸透了多少遍的麻布贴在他瘦弱的身躯上。他抖着身子,抽噎着和二人说明情况的时候,还险些因为脱力昏倒。

薛奉止往小孩嘴里丢了颗药丸,这才止住了脏兮兮的泥人虚浮易倒的身形。

此时的薛奉止身量还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少年稳重,比青年瘦削,但相貌已然不俗。

他眼里充满了跃跃欲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头问容宛:“师尊,里面的人有必要留活口吗?”

如此恶贯满盈之辈,应当被挫骨扬灰。

容宛捕捉到薛奉止眼中的期待,轻扬下巴,没有拒绝:“法术范围控制好,别伤了普通人。”

薛奉止的法器是银链,他进兵器库后,只一眼,便相中了团团缠绕起来的银链,当即便从容宛口中讨要过去。

但有了法器也不正经用,他更常施展的是画符作咒。

容宛退到离薛奉止两丈远的地方,薛奉止贵为神植,天赋极高,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唯独有一点不好,施术时把握不好力度,经常把身上弄得乱糟糟。

离远点有助于保持周身整洁。

不多时,薛奉止头顶的天空风云变幻,罡风袭来,他稳立山间,岿然不动。

容宛微微抬头看了下,薛奉止召出的雷云少说也能覆盖整个山头,年轻人没轻没重的,处理一个酒肆摊哪里用得上这么大的阵仗。

但现在正是薛奉止需要专心致志的时刻,所以她选择不开口。

只是在那道粗长的雷劈下的时候,找准时机,抬手施了个范围法诀。

罪恶聚集之处一瞬间被夷为平地。

二人暂缓片刻后才进入黑烟散尽的焦土,山贼们藏匿法器,为非作歹,收回流落的法器也是宗门中人出行在外必不可少的一环。

当初容宛寻到法器并且传音回天青宗,派请宗门子弟下山协助,才将此事彻底了结。

但其实,因为觉得自己凭能力获取的法器自己有处置权,薛奉止想把法器私藏,容宛不允,俩人冷战了好一阵。

那是二人间少有的争吵,容宛记了许久。

或许正是因为记忆太过深刻,才会被妖物钻了空子,化为幻境。

容宛收回思绪,直直盯着“薛奉止”。

为了把她困在阵法中,梦妖幻化出了“薛奉止”,现今“薛奉止”被灵剑洞穿,遭受重创,身影已经逐渐虚化。

他仍是脸上挂着挑逗的笑,语气随意:“唔,被发现了呢。”

“不过能让你见到故人,我也挺会替人着想的。修真界谁不知道,”他的话头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诡异,“‘我’可是被你害死的。”

容宛神色变了变,猛地抽出剑,反手刺向地面。

灵力以剑为媒,铺向四面八方。

周遭事物因为巨大的灵力侵袭,急剧消退衰败,天空也变得昏沉,了无生气。

转眼间,幻境破。

容宛仍旧站在被梦妖拖入阵法时的位置,不过两个时辰而已,烈阳只剩下余晖。

此刻,残阳打在容宛脸上,锋利又无情的模样,天地间仿若只她一人。

梦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疯子竟然不惜损耗自身灵力也要把他摆出的阵法悉数破坏,他数十年的心血被毁得一干二净。

闷咳了声,梦妖吐了口黑血,阴测测地看着仿佛在愣神的容宛,语气生硬:“喂!正道?要不要看看你刚才被我说中心事的时候,你脸色有多好看?哈哈哈。”

梦妖半坐在地,看似一败涂地,但仍是嘴硬得要命,被容宛用看死物的表情盯上时,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但还是梗着脖子不撤。

“蠢货。”

梦妖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身后浮现一个漆黑的传送阵法,一只包裹严实的手拽着梦妖的胳膊就把人扯了进去。

见此情形,容宛也收起蓄满灵力的符纸,没再继续追。

她今日来此,本就不为灭妖。

她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此处已经没有一块儿好地了,处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被使计拖入阵法前,她就已经跟梦妖打了几个来回,虽然她曾刻意控制过灵力范围,力求不把房屋毁得太厉害,奈何梦妖可不会体谅在夹缝中求生的普通人类的住所。

放眼望去全是碎石瓦砾。

咔哒,不远处的石柱后响了一声。

容宛眼眉微动,虚虚一叹,朝声响处径直走了过去。

蜷成一团的孩童努力将自己的身形缩到最小,在石柱的遮挡下瑟瑟发抖,气息微弱。

容宛把手穿过她的臂弯时,她下意识的挣扎了两下,睁开眼看见是曾同阿娘讲过话,声称要保护她们的仙人姐姐,便也不再扑腾了。

容宛唇角勾了下,幸好,还有意识,能够认清人。

她施了个轻功,眨眼间便落在了提前布好的保护结界处。

梦妖在此处藏匿许久,只因此处有容宛心中执念,才应了村民的委托,帮他们把梦妖驱走。

梦妖善摄魂,村子虽小,却还是有不少人,全都待在这里无疑是给梦妖最好的躲避机会。

万一村民们被支使着对容宛挥刀……

容宛摇摇头,把不愿看到的血腥场面清出脑海。

是以容宛提前在村子边缘处设了个结界,将村民都汇集在此处,方便不受顾忌地捉拿在村子里藏身的梦妖。

但这个小女孩……兴许是撤离的太急,家里人忘记把她带走了,又不敢贸然打扰容宛捉妖,只能在结界内屏气凝神地祈祷孩子安康。

得亏人还好好的。

容宛抱着小女孩落地的时候,人群里冲出来一个妇人,边跑边喊:“囡囡!我的乖囡囡啊!”

小女孩一听见阿娘熟悉的呼唤就偏过头,嘴里咿呀个不停,两只藕节般的手在半空中晃啊晃。

妇人伸手接过小女孩,手在她背上后怕地拍了拍,掌心挨着小女孩的额头试了试,没有起热。

妇人紧抱着小女孩,冲着容宛感激地欠欠身:“多谢仙人,谢谢你救了我们。”

世人总是这样,对待敬仰的人会变得谦卑,容宛自从当任天青宗剑道第一人后,就收到过无数相似的感念。

“无妨。”容宛淡笑着摇头,能力所及之处,她并不会放任妖邪与苦难不管。

即便不是他们主动委托请求,她也还是会帮他们处理常人难以解决的难题。

“如今妖邪已重伤,无力再犯,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就不多打扰了。”

容宛和众人道别。

随即脚步没停,朝着不远处的深林走去。

避开人群后,她越走越快,像是要跑起来。

这种时候,容宛反倒忘了自己可以用轻功飞过去的事实。

离那团灵气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最后,甚至在喉间都是鼓动的燥意。

终于看到那个周身散发着浅绿灵气的“幼童”时,容宛没忍住笑了下。

她盼望这一天这一刻许久,如今终于触手可及。

她微微弯腰,稳着呼吸,轻声喊道:

“醒醒,阿止。”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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