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彩翼有多强,贺楼不可能没听说过,就算没听过,现在当面看,也看清楚了。
就算是精疲力尽的风彩翼,那也不是他一个灵窍未开的能打赢的。
就像凡人与修士。
哪怕修士身受重伤,可只要他能调动一丝灵力,只要他能掐动一个升空决,就能将凡人远远扔开。
诚然,贺楼不是寻常凡人,他剑术不错,体质好像也还可以。
可风彩翼也不是普通修士,她是年轻一代的强横新秀,是以一当十的凤凰传承。
……难。
晏醉玉捏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觉得有点酸,顺手搁到了元骥面前。
“再难,他也会去做的。”
晏醉玉低眉一笑,忽然想起之前那封信件上对贺楼的评价。
——牙口锋利的小狼崽子。
果然没错。
小狼崽子生就一副铁骨,会审时度势,会权衡利弊,但永远不会认命。
只要给他希望……
只要给他希望,他就会一往无前。
不羡山岳里,贺楼拉着宁栩在外围游离,没多少人注意他们。
大概知道贺楼打算的宁栩心里直打鼓,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贺楼,你有几成把握?风彩翼可没那么好对付,她凶得很,你看那些被她扔出来的……实在不行,我去给你趟一下路吧?”
台上风彩翼已经被逼出凤凰羽翅,脚不沾地,速度快得只剩残影,每每翅膀一扇,平滑的白玉石台上就会突起狂风,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场上一个人抡出去。
十方台的规矩是,每人只能上台一次,一旦被打离十方台的范围,无论拥有多少灵牌都不能再踏足,出线者即视失败,所以一旦在站在台上,就必须站稳脚跟。
宁栩哆哆嗦嗦地看着一个弟子从台上倒飞而出,连着撞断了三根树干才停下,一头栽进泥里,生死不知。
他心想,就是有第二次机会,谁还能有命再战不成?
风彩翼年纪小小,一张娃娃脸看着可爱,实际上……忒凶残了!
“没用,你一个人消耗不了她多少,赌运气吧,如果运气好,等我上台时,她应该没这么快的速度,到时会轻松很多。”贺楼眼也不眨,紧紧盯着风彩翼变幻莫测的身形,揣摩着她的移动轨迹,“至于把握?五成。”
宁栩一听自己不用上台找死,大为感动,他根本就不想上台。宁栩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一开始就是他爹钦定的护花使者,全程任务就是充当贺楼打手,贺楼说东他往东,贺楼打劫他布阵,至于为宗门争光?不存在的,他只想活着。
不过——
“有五成把握?这么高?”
贺楼反应平平,“要么赢,要么输,不是五成是什么?”
宁栩:“……”
宁栩对他的算法思路表示服气。
又一刻钟过去,台上所剩人数寥寥无几,风彩翼脸白似纸,生生被车轮战逼出几分戾气,身后双翅缓缓扇动,她呼出一口杂乱的气息,气沉丹田,蓄了最后一股劲力,猛然将余下的人一股脑掀飞!
贺楼就是在这时冲进去的。
他位置卡得巧妙,一直在风彩翼身后不远处打转,几乎是踩着十方台的边线在活动,风彩翼刚刚强行终结车轮战,自己也倒退几步,站在了台子的边缘。距离十方台封锁仅剩下一刻钟左右,不管台上台下,甚至不羡山岳外的看客,都已经松懈下来,认为结局已定,就是这么一时的松懈,让贺楼找到可乘之机。
他反手一抽,短剑出鞘,剑尖直逼风彩翼那金光灿灿的翅膀!
仙器外有人注意到这一幕,霎时间一片哗然,元骥诧异道:“我以为他会趁近直接把风彩翼拉出来。”
晏醉玉说:“拉不出来,小姑娘还有余力。”
风彩翼是强弩之末,但不是油尽灯枯,把人拉出来的设想风险极大,一旦中途让她回过神来,此前所有的铺垫,功亏一篑。
危机逼近,风彩翼完全没反应过来,等锋利的短剑精准地扎进她羽翼根部,她才瞪大眼睛,用力一个旋身,咬牙挣脱。贺楼剑柄脱手而出,风彩翼立刻后退,飞速拉开距离。
贺楼故意伤她的翅膀,就是为了阻断她的移动身法,跟她打近身战,怎么可能让她跑了?
风彩翼翅膀刚一扇,贺楼眼疾手快地揪住翅膀边角,用蛮力拉住她,然后狠狠往地上一掼!
宁栩在台下看得心脏骤停。
妈呀!
太凶残了。
不等他恢复心跳,风彩翼挣扎着要跑,翅膀力道太大,贺楼抓不住,他凶狠地皱了一下眉,一个抬脚——踩在了风彩翼的脸上。
“……”
全世界都安静了。
不羡山岳外的看客目瞪口呆,元骥捏着瓜子迟迟不敢磕,他说:“我这位贺师侄……心中无女人,拔剑相当神。”
饶是晏醉玉,见了这一幕也忍不住扶额。
要找个机会给贺楼引导一下……
对女孩子要礼貌。
怎么可以踩脸呢?
场上已经从修士斗法变成近身肉搏,贺楼的短剑被风彩翼拔出来扔在一旁,后背血流如注,但没有短剑的掣肘,风彩翼身法正在逐渐恢复灵敏,她勉强招架着贺楼的进攻,身上打了大半场都不见凌乱的粉色衣裙,已经多了好几个鞋印。
贺楼是半点怜香惜玉都没有,逮着机会就踹,一心只想赢。
发生在这场十方台上跌宕起伏的情节迅速吸引了大半注意,有人开始询问贺楼的来历,晏醉玉给他立的试炼目标也飞快不胫而走,元骥解决了那几瓣被晏醉玉嫌弃的橘子,感受着越来越多或隐晦或明目张胆地投射过来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说:“事实证明,你坐哪儿都招眼,现在连带着我也招眼了。”
晏醉玉没吭声,他注视着中间的影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元骥问:“怎么了?替他担心?别多想,叩仙大会一直有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什么阶段,交手点到为止,不能伤及性命,风彩翼的师父是逍遥门那个碎嘴老头,他年年盯着叩仙大会,这些约定俗成,一定说过。”
晏醉玉缓缓摇头:“不是,我是觉得贺楼有点被动,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他前面的示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而且他竟然只带了一件武器进场,他的短刀呢?”
元骥回过头来,“什么短刀?”
晏醉玉皱着眉,“我给过他一块精铁,让他打成短刀……”
他看着元骥茫然的表情,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能伤及性命这条规矩,你跟贺楼说过吗?”
元骥跟他对视,嚼瓜子的动作越来越缓,“……一般,这种细节性的东西,是由教习导师嘱托的……贺楼是直接被你塞进来的记名弟子,也没有去过课堂……他应该没有教习导师……”
也就是说,没人告诉过贺楼,要点到为止。
晏醉玉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糟了。”
场上,风彩翼已经跟贺楼拉开距离,她已经很清楚,贺楼完全是凭借着一点基础剑法和搏斗技巧在进攻,这人完全没有任何灵力,也没有掐过一个法决,只要拉开距离,贺楼的近身搏斗术就发挥不了作用。
风彩翼身上伤痕斑斑,但贺楼远比她惨烈,修士的每一道攻击,他都必须在极近距离里咬牙抗下,风彩翼没有利器,贺楼身上外伤不多,但他从刚刚开始就在咳血,只怕这会儿,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风彩翼远远地站在十方台边侧,对面是半躬下身、似乎已经疼痛难忍的贺楼,她喘着气,迅速平复气息。
给她一点时间……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能把贺楼踢下台。
这个念头刚起,对面的少年忽的抬了一下头,那双星火般的眼眸被碎发遮掩,仍旧亮得惊人,他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个有些得意的笑。
风彩翼心中警铃大作!下一刻,一道黑色的影子自贺楼的袖间疾射而出,刺耳的破空声响起,弩/箭精确地扎进风彩翼右肩,笃地一声穿透她的肩膀,而后稳稳扎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干上。
她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两步,距离出线,只有一步之遥。
场外,晏醉玉把所有的情绪藏在气定神闲的外皮下,阻隔了所有好奇的探询的目光,元骥吃了半个橘子,借着食物遮挡,嘴唇微动,“他不至于做到那种程度吧?输一场而已,闹出人命可不值当。”
晏醉玉沉默不语。
对贺楼而言,这不是输一场的事。
陈家还在满世界找他,如果这次不能拜入仙门,可能下回再看到他,就会是在哪个不知名的乱葬岗,就会是一具爬满蛆虫看不出模样的腐烂尸体,这是他命运的折点,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能抓住,他将迎来新生。
晏醉玉不知道像他这样挣扎在泥潭的小孩,是怎样面对每一次机会的。但贺楼,一旦给他绳索,他咬死了也不会松,他拼了命也要爬上去,这种生与死都在一线之间的人,明显没有点到为止的概念。
要么把风彩翼打下台,要么风彩翼主动认输。
要是两人都是倔性子,事态可能会往最麻烦的方向发展。
元骥听出他沉默下别样的意味,忍不住牙疼,“……他会不会太一根筋了点?输了回头找你求求情,难道你还能看着他被陈家抓回去?”
晏醉玉闭了下眼,苦笑一声。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大发善心的好人?自小摸爬滚打长大的人,比谁都信奉‘靠谁不如靠自己’。
更何况……
除了贺楼跪在斜竹里前那一次,晏醉玉再也没有松口过,他根本……没有给人家幻想的余地。
风彩翼被一支弩箭刺穿肩膀,捂着伤口满头大汗。
她很快注意到自己危险的境地,伏地一滚身,往中央靠近。可她还没滚两圈,铛地一声,一支弩箭扎在地面上,离她不过一指之隔。
贺楼在警告。
风彩翼艰难地吞咽了下,缓缓起身,左手刚凝了一点灵力,又一支弩/箭扎穿她的左肩!
她蹬蹬后退,差点直接栽出去,勉强在边缘站稳时,贺楼的第四支弩/箭射出——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她听到耳畔的掠空声。大概是知道无力回天,风彩翼强撑的一口气一下子散了,狼狈地半跪下来。
场外,晏醉玉豁然起身!
贺楼的第四箭,瞄准的是风彩翼的腹部。只要打准,这一弩能直接把风彩翼带出十方台。
可风彩翼脱力,重心下落,弩/箭的目标从腹部……变成了面门。
倘若这一箭射中……
风彩翼必死无疑。
弩箭弩箭弩箭……弩/箭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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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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