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阿嚏——”
云小胖这一个接一个喷嚏打得齐越耳膜一震，他捂着耳朵回头，心道：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才会被人这般念道。说起来，一见到这人，齐越就觉得格外奇怪。
他似乎过于淡定——
淡定到没个百十来岁，真学不来他这种从容不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气度。
云小胖自然知道这一路，一直有人默默地注视着他。比起崇拜，更像是警惕和试探。他不甚在意这些，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
他要找的人，好像找到了！
一只绿色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地从远处靠近，那点绿油油的光，好似长了尾巴一样，拖着一条很长很长的线。从蜿蜒崎岖的山洞另一端，连接到了这里。
云小胖抬手接住，小火虫乖乖落在了他的掌心。
齐越忍不住好奇，俯身去看。
还未看清，就见那只小火虫瞬间化为了灰烬。
连着那另一端的线也随之消失。
齐越道：“刚刚那是什么？”
云小胖轻叹一声，让他产生了有种恨铁不成的错觉。叹息过后，云小胖下意识脱口而出：“孤陋寡闻，连为师的……的什么呢。”
他声音不大，但在狭窄的洞穴中却清晰可闻，甚至还附带回声。
齐越瞳仁倏地睁大，惊道：“为师？你竟然——”
云小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下不妙，刚要开口辩解几句。却听齐越直呼道：“敢冒充师尊！？”
冒充？凤玦嘴角一抽，刚要说出口的“不过玩笑罢了”硬是被噎了回去。凤玦叹息，素来只有他冒充别人，甚少有人肯冒充他。究其原因，用四个字来形容——风险太大。
自从三百年前那场浩劫之后，他便成了三界公敌。
魔界公敌。
抢了多少少男少女梦寐以求的魔尊夫人之位。虽说上下有待商榷，但的确是俘获了魔尊潇令的芳心。以至于后来人，都称他为“小白脸”。
仙界公敌。
天纵奇才这点，本就让人嫉妒。奈何又多了离经叛道，与魔为伍这一为仙门世家所不齿的“壮举”。如此，他便成了仙界榜上，最最最臭名昭著的欺师灭祖第一人！
人界公敌。
这个他着实有些冤枉。当年仙魔两族开战，妖族趁机攻入人界，大开杀戒，死伤无数。事后，妖界被镇压，驱逐于九幽谷。妖族对此怀恨在心，到处散布谣言说是受了他的命令，为了能和心爱之人远走高飞。如此离谱的理由，可偏偏人们就信了——
凤玦只叹，人言可畏，真相终究抵不过人心。
齐越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大体是说他以下犯上，对师尊不敬。为了不破坏对方心目中那个仙风道骨、不染尘世的师尊形象，凤玦决定继续扮演云小胖。
“总之呢，师尊他是绝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齐越昂了昂下巴，神情肯定，仿佛此刻就是他凤玦肚里的蛔虫。
惹得凤玦想笑，却又只能极力忍着。他道：“我找到冷凌霜了。”
“他在哪儿？”齐越道。瞬间忘了方才还在质问对方之事。
凤玦道：“这洞穴不过是对方造出来的幻象，本质上，我们还在谢家庄。刚刚走了那么久，不过是在原地兜圈罢了。”
听凤玦如此说道，齐越嗤笑：“在我面前耍花样，真是个错误的想法。”
他手指轻轻划过眉心，双瞳的颜色渐渐变浅，由琥珀色变为了灰白。仿佛失去光泽的珠子，映照出那些凡人看不到的虚影。
凤玦问：“可有看到？”
齐越不语，眉头微皱。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有大妖。”
“再强的妖，它也是妖。”凤玦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温声道，“放心，你可是凤玦最得意的弟子。”
齐越眉头皱的更深了。若他今日无法降服这妖怪，岂不有损师名。所以，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师尊难堪——
“那是自然，师弟莫怕，不过区区一只魅妖而已。”
齐越提起胸脯，眉峰一扬，道：“你且躲好，师兄为你开路。”
凤玦点头，这家伙也太好哄了吧。
半柱香后，齐越累得瘫软在地。而他身后跟着的凤玦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打着哈欠走到了前面。他们面前，高耸如云的擎天柱上吊着一个少年。那少年一身黑袍，发丝如瀑，白皙胜血的脸颊上流下几道血痕，破碎中带着几分妖艳。
“阿令……”凤玦瞳孔剧烈地震颤，仿佛此刻被绑在上面的人是他。他一挥掌，一道寒光从他掌心劈出，斜斜地冲那柱身砍去。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眸，猩红的眼中掠过一丝诡异的笑。然后，天柱倒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齐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面前之人化作一道青光，直冲那坍塌之处飞去。他猛地站起，吼道，“喂，你疯了！”想追上去，但强大的气流波动又将他震了回来。
如此强大的外力，他是怎么上去的？齐越疑惑道。
没给他机会开口问，答案便呼啸而出。
青光剑！
师尊！
凤玦抱着刚刚救下的少年，身后的剑调皮似的左摆摆头，右歪歪脑，颇有喜感。与传闻中通体寒光，古典雅致的青光流星剑实在有些天差地别。
少年朝凤玦微微一笑，凤玦却莫名冷了脸色。抱着少年的手臂忽然一松，势要将对方摔在地上。少年察觉不对劲儿，直接跳了下来。
凤玦拂袖，道：“不装了？”
少年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救我？”
声音婉转，很是好听，但——
“卧槽，是个女的？！”齐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凤玦轻笑道：“我救的不是你——
“是潇令。”
这声潇令，分外温柔。
齐越又一次瞪大了双眼，什么？对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竟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大魔头——那个一招打败前任魔尊，杀人如麻，手段毒辣，心肠狠毒，令仙魔两界闻风丧胆并且脑子有病的魔尊潇令！
不过看着怎么如此眼熟，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好像在哪里见过。齐越忽然一拍脑袋，脱口而出：“冷师弟。”
这人，左看右看，分明就是冷凌霜！
少年莞尔一笑，道：“你说的那个人，已经在我为他编织好的美梦里了。”
说完，摇身一变，成了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
＊
大雪弥漫之中，一对小小的身影穿过暴雪，缓缓走来。小女孩脚步沉重，有些跟不上前面人的步伐。她微微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又闭上。想了片刻后，还是问道：“哥哥，还要多久？”
小男孩指了指不远处那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岭，低声道：“翻过去，就能看到了。”
小女孩眼中有了一丝光亮，缓步跟上。
终于，在第二个日落之时，他们找到了一个村子。
村口坐着一位老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她坐在一口枯井旁，像是在等人。村子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异样，却透着一股死气。
除了老妪，很少能看见其他人。
老妪问：“你们打哪儿来的？这里不安全，还是快些离开吧。”
小男孩从容不迫地看着她，轻道：“老人家，我妹妹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您就行行好吧。”
老妪见他身后那小姑娘长得标志，却有些干瘦。想来应是逃难来的可怜人，于是就从灶台底下翻出半张饼来，慢慢擦去上面的碳灰，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笑着接过，也不嫌弃，狼吞虎咽咬了一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没来得及咀嚼，就递到了小男孩嘴边。
“哥哥，你先吃。”
小男孩表情冷淡，说道：“我不饿。”
小女孩目光有些失落，默默收回了手。那张饼被她小手紧紧攥着，没往嘴里送。老妪见状，笑眯了眼，轻道：“没关系，灶房里头还多着呢。”
虽是一脸笑意说的，但小男孩显然看得出，她说了谎。
“我叫潇令，这是我妹妹，泠夕。”男孩介绍道。
泠夕点头，很是礼貌地回道：“谢谢婆婆~”
老妪笑道：“我们村子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你们是逃难来的吧？听说百越之地还在打战……我家老头子，就是去了那里再没回来……”笑意渐渐敛去，眼角隐隐可见泪光。
潇令淡淡道：“瀛洲。”显然，是在回答老妪之前的问题。
“哦，瀛洲啊，那岂不是很远很远……”老妪眼皮低垂，喃喃自语，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老人家，这里怎么死气沉沉的？”潇令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老妪叹气道：“唉，今年村里出了怪病。可怕的很！吓得大家都不敢出门。听说得了这种病的人，会全身生脓，溃烂而死。”
潇令闻言，蹙眉：“没请人看过？”
老妪摇头，又叹了口气：“寻过了，都说邻村的高大夫妙手回春。可他也束手无策，这回恐是天神降罪，没得救了……”
潇令心疼这一村好几百条人命，但他终究算不上是神。没有神力，就帮不了凡人。
泠夕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哥哥，他们好可怜，要不……”
潇令回头，冷冷瞪了她一眼。吓得泠夕赶紧一缩脖子，把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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