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镜前,女子正端坐着,一笔一画描着柳叶似的细眉。浅眉之下,是一双大而深邃的桃花眼。这双动人心魄的眼睛,足以让人忽略掉她左脸脸颊上浅浅的粉疤。
泠夕看着这条疤痕,又想起了那个拿着四方镜的男人——他亲爱的哥哥怎么会爱上那么一个人,还自称仙师呢,在她看来狗屁不是!
心中正暗暗骂着,窗边晃过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在她的房门前驻足良久,才似下定决心一般敲了敲门。
屋内并未有其他人。泠夕一回来便将婢女全都支开,为的就是等人。
“进来吧,门没关。”这话被她温声细语地说出,竟带着几分撩拨。
闻声,那人轻轻推门而入。
看到来人是潇令,泠夕反倒没了先前的明艳,眉眼都柔和下来。垂眸间,竟带着几分悲悯的神性。
“泠儿,我买了你最爱的桂花糕。”潇令提着一盒糕点放在桌上,示意泠夕过去尝尝。
泠夕没动,只是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眉笔。
“你都不问问,发生了什么?”
潇令微微一愣,看向泠夕:“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
没想到,泠夕反倒突然双手捂脸痛哭起来:“呜呜哥哥,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不明所以的潇令一下子紧张起来,忙上前去问道,“是谁欺负你了吗?南宫绝还是……”到嘴的名字,他却顿住了。
凤玦这人,他总觉得奇怪。可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他,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情愫。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像渊帝那样,有龙阳之好。但去过花楼见过那一个个花容月貌的小倌之后,才发觉不是对所有男子都会有那种感觉。
或许,这便是人间所说的“一见钟情”?
见他没继续说下去,泠夕咬唇抹着眼泪,伤心欲绝道:“怎么,哥哥不过才见了他几面,就那么相信他。连我这个妹妹也可以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了,是吗?”
潇令摇头,安慰道:“哥哥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告诉我,他做了什么?”
泠夕抽泣着低下头,声音哽咽:“他凌辱了我……就在,在你离府之后……我不从,他便……”
她微微抬起头,双眸含泪,左脸上的那道疤痕清晰可见——是道新疤。
潇令知道,泠夕是神族。寻常伤口,只要不是致命伤,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自动痊愈。而泠夕脸上这道疤,很显然是不久前才弄上的。不久前……
“……呜呜哥哥,”泠夕抓着潇令的袖口,顺势扎进他怀里,哭晕了过去。
潇令慌了,抱起泠夕放回床上。又忙叫婢女去找大夫,自己则面色阴沉地朝西院走去。
*
才出院子,就看到月下长廊尽头正坐着一人独酌。青丝绾发,衣袂诀决,水光倒影,清波荡漾,美得像画中仙。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凤玦仰面,正对上潇令刚刚抬起的剑尖。
潇令长剑相向,语气咄咄:“泠儿说你轻薄于她,可有此事?”
“你是来问我,还是来问罪的?”凤玦扬眉,盯着他看。
潇令冷言道:“有何不同?”
凤玦道:“若是来问罪,只管杀了我便是。能死在你的剑下,也是个风流鬼。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潇令向来觉得此人没个正经,如今喝了酒之后,更是没个正型。像极了街上流氓耍横的地痞无赖。“虽然我很想杀你,但我不会错杀无辜。”
他收起了剑,拂袖而坐。又道:“有,还是没有?”
“答案,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凤玦微微倾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躺着,神情惬意。
“什么……”潇令疑惑,他是何时告诉的……正想再问,就听身旁凤玦突然开始慢慢悠悠吟诵起了诗词。
“山有木兮木有枝,君在我心兮君不知——
“敢问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潇令扶额,“……”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就此离去。
“凤公子,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话只说到一半,唇边忽然传来一股冰凉。凤玦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薄唇,轻轻拨弄了一下。潇令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后,立刻起身,愠色道:“请你自重,我不是……不喜欢男的!”
说完,转身就要走。
“阿令你莫不是忘了,我说过的,我有心上人。”凤玦摩挲着指腹间的余温,像是在自言自语。
潇令脚步一顿,冷哼一声,道:“你这是在告诉我,是我想多了?”
凤玦摇摇晃晃起身,醉意虽浓,步幅却很稳。
“他叫潇令……”他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明明满脸醉意,却说得极为认真。
“……早在三百年前,他就住在这里了。”
三百年前?潇令皱眉,他都三百……还占他便宜。分明就是为老不尊!
等等,凡人能活这么久吗?除非……
“你是妖?!”潇令脱口而出。再看向凤玦,目光都凌厉了许多。
凤玦嗤笑,道:“妖?你那妹妹,不,那个妖怪你就一点不怀疑。”
泠夕怎么可能是妖怪,她可是神女!潇令狐疑地看着凤玦,反驳道:“你这么说,分明居心叵测。”
“知你不信我,”凤玦丢掉手中的酒壶,拉过潇令的右手。双指念诀,在他掌心比划了个符咒。金光一闪,符咒落入掌心,没了踪迹。潇令看着掌心,问道:“这是什么?”
“验妖咒。寻常妖物只要一靠近你,它便会显现。”
“谁知道你有没有耍什么把戏?”潇令握紧掌心,“泠夕她就是泠夕,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凤玦叹息,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又指了指水中的倒影。
“都是月亮,可偏偏有一个就是假的。”
*
“假的?!”阿温用刀尖戳了戳那面镜子,递给了一旁的白衣公子。白衣公子接过,指腹摩挲了几下。
一旁的齐越继续编着瞎话。
“那可是上古宝物,我一个小小的弟子怎么会有。再说,如此宝贝的东西,我也不可能把它扔在地上。”
“扔?明明是你掉的!主人,我看这小子油嘴滑舌的。想来也套不出什么话,不如我直接咔嚓了他。”阿温说着,露出了森森白牙,“可惜就是瘦了点,没几两肉……”
“士可杀不可辱!我齐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齐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偏过头去。
白衣公子见状,轻笑着将四方镜丢给了他:“我说过,我们是来找人的。只要你肯告诉我,魔尊潇令的下落,我便放你走。”
听他声音温文尔雅,举止又彬彬有礼,不像是个会出尔反尔的小人。可他既是魔族中人,又岂非善类。虽然还没有出手,但手下之人都这么厉害,他在魔界的地位也不会太低。若是让魔族之人找到潇令,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师尊,也为仙门,他绝不能说。
齐越苦笑道:“我也想知道这魔尊潇令在哪儿。但我听说,他早在三百年前就被师祖的云光剑所诛,魂飞魄,魄魄……小心,刀剑无眼呐。”
阿温刀刃贴着齐越咽喉,吓得他大气不敢出,瑟缩了一下脖子。
白衣公子摆手,低声道:“退下。”
这声命令,立竿见影。阿温果真收起刀子,负气似的背对着齐越而立。依稀还能听到他磨着獠牙,鼻腔内发出不屑的粗气。
齐越暗暗松了口气,尽量离这脾气暴躁的家伙远点。
白衣公子继续道:“你是仙门弟子,为何会来这废弃之地?”
这个问题貌似和潇令无关,他不妨说个真话,也好让对方放下戒心。
“这里本是谢家庄,前几日,有人在这附近看到一只白妖。我奉师尊之命,前来捉妖。”
白衣公子探查了一下四周的妖气,显然是相信了。又问:“与你同行的,还有何人?”
齐越不假思索道:“一男一女,还有一位老妇人。男的是我师弟,女的是我师妹。至于那位老妇人,好像是谢家庄什么夫人的……故友。”
白衣公子:“你师弟,是何模样?”
齐越心中暗暗忏悔。虽然知道云小胖是师尊假扮的,但眼下,这能对不起师尊了。
“我这师弟肥头大耳,膀大腰圆。估摸着应该有二百来斤,最主要的是他说话跑风,缺颗门牙。”齐越本想用手比划一下位置,才想起手还被绑着。又默默放了回去。
“反正肯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白衣公子疑惑,皱眉道:“你们栖梧峰不是最看中弟子样貌吗?”
一旁的阿温嗤之以鼻,冷哼道:“以貌取人,不如杀了。”
又来!齐越心中委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是你问的,我也答了。那云师弟,是淮河云氏三代的独苗苗,师尊又和云老前辈有那么一丝交情,才准许他留在山上修炼的……”
一气呵成,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看来,多读些书还是有好处的!
“失礼失礼,还未请教公子大名?”白衣公子似乎信了,没再继续追问。
齐越想了想,道:“齐阅。阅人无数的阅。”这名字,是他给自己想的化名。头一次出山,总不好丢了师门的脸面,还是低调,低调点好!
白衣公子拱手,道:“白怀。”
这名字莫名熟悉,魔族,白怀……不就是那个大魔头潇令的手下,现任魔族大祭司的白衣面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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