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沼泽深处,迷烟缭绕。灌木丛中时不时发出几声窸窸窣窣哀嚎的响声,脚底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路边的食人花蠢蠢欲动,娇艳欲滴地张开鲜红的诱饵,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钓。

“冷师弟。”柳青梅见冷凌霜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便主动开口道,“你为何要来参加这次试练?难道也是为了玄机策?”

柳青梅口中的玄机策,是这次任务历练的特殊奖励。它是玄门机关术的“克星”,有了这东西,便能轻易破除玄门中所有的机关秘术,畅行无阻。来参加试练的大都是奔着此物来的。

而冷凌霜完全是被忽悠来的。

先前那两位藏书室里八卦的师兄见与他聊得来,便将这次历练任务一同告知于他。冷凌霜自然不知那九幽谷是何等的凶险之地,只是听说可以见到师尊,便应了下来。

“不是。”冷凌霜如实答道。

“既然不是,那师姐我就不客气了。”柳青梅说着,笑了笑,两边酒窝浅浅,好看极了。

“不过冷师弟你一个人太过危险,不如就和我一起吧。我保护你。”

“多谢师姐,可我…”他话未说完,却见雾气越来越浓,浓雾中闪过一个红色的人影,正在朝他靠近。他冷眸一沉,朝身边低声喊了一句,“小心。”

谁知,柳青梅早已不见了踪迹。

“霜儿。”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冷凌霜不由得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阿娘。”

女人的手轻拂上了冷凌霜略显青涩的脸颊,面容越发清晰。凌乱乌黑的发丝披在肩头,半挽着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退色的莲花状银簪。她眉眼含笑,脸上虽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骨相极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

冷凌霜感受到了女人手指间传来的冰凉触感,那种真实感让他恍惚间忘记了是现实还是梦境。

可他心里清楚,阿娘已经不在了。

“霜儿,为娘好想你。”女人动情地淌下泪来,将冷凌霜紧紧抱进怀里。

他却像块木头似的站着,任凭女人朝他哭诉一番,将锋利的爪子悄悄伸到他的脑后。对方正欲下手之时,忽听冷凌霜开口:“阿娘,你可还记得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

女人鲜红如血的指甲尖才触及冷凌霜的发丝,闻声便是一顿。半饱才开口道“霜儿这是什么话,为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冷凌霜没接她的话,自顾自说道:“你说,谢少爷是个好人。

“谢…”女人明显没料到,冷凌霜为何突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也顾不得与他继续废话,便再次将利爪刺向了冷凌霜的后颈。

却在触及的瞬间,被一股强大的真气弹开了好几丈远。

红魅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看着依旧在幻术里的冷凌霜,妖媚的脸上一阵狂喜,“好强的修为,若是能为我所用,那我红魅便可做妖界之主了。哈哈——”

说完,她抹去嘴角残留的血沫,换了张面皮来到了冷凌霜的眼前。

这是张男人的脸,剑眉星目,风神俊朗,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冷凌霜一见到他,眼中果然有了波澜。

“谢……谢少爷。”

“是我。”红魅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个叫谢少爷的,才是他的命门。

明明才一眨眼的功夫,冷凌霜便不见了。

柳青梅浅笑的酒窝瞬间消失在了脸上,手腕上的银铃发出阵阵响声,周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苍天古树变成了繁华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街道上贩卖声不断,而此刻她正站在街市的中央,一个提着兔子灯笼的小女孩与她擦身而过。

她转头朝小女孩看去,只见她停在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面前。那妇人站在马车旁冲着小女孩笑了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她越发明媚动人。

柳青梅也跟着笑了。

那妇人好像也看到了她似的,朝她颔首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一道火光划破夜空。

那笑容顷刻间便凝固在了漫天火光之中。

“不要——”

柳青梅朝那妇人跑去,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动弹。

“师姐。”冷凌霜温柔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她如大梦初醒一般,眼前的亭台楼阁、街道人群全都消失不见。

她正站在沼泽地里,身体已陷入了大半。

“冷师弟,你可千万别过来。”

柳青梅见冷凌霜想要靠近,连忙摇了摇头。

沼泽还在咕嘟嘟往外冒着泡,像一口沸腾的大油锅。柳青梅身体正在慢慢往下陷,双手早已陷进了泥潭里,根本无法施展法术。

“师姐别担心,我这就救你出来。”

说完,冷凌霜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双指并拢朝上,双眸看着远处古树上枯死的藤蔓,口中默念了几句咒术。

那远处的藤蔓便开始疯狂生长,如绳索一般缠上了柳青梅的臂膀,将她从深陷的沼泽里拉了出来。

柳青梅稳稳被冷凌霜接住。

那一刻,她好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对着冷凌霜喊了声,“大哥哥。”

冷凌霜侧过脸来疑惑地望着她。柳青梅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声音有些微弱地说道:“没,没什么。”

她刚用法术洗去一身污泥,就瞧见冷凌霜洁白的青衫上满是血迹,那血迹异常鲜艳,像是刚刚染上的。

“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冷凌霜简短答道。然后抓起柳青梅的手腕便往北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找到其他人的时候,他们已经伤的伤,残的残,倒得满地都是。

守护奇鸢花的凶兽长相极怪。说它是虎吧,却长了个犀牛角。说它是四条腿吧,却能双足站立行走。前爪十分锋利,像锯齿似的能将人拦腰截断。

甚于它叫什么,冷凌霜确实不知。

“它是貊黎。要小心它的爪子,还有别碰到它的身体,它常年待在奇鸢花的旁边,身上带着毒素……”

柳毒梅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便飞快闪了出去。

“喂,四不像的。我在这里。”

冷凌霜话音一出,那妖兽喷着粗犷的鼻息,直直地朝他的方向奔了过去。

一时间地动山摇,被它碰到的花草瞬间枯死,那些修炼成精的小花妖吓得四处逃蹿,只有极少数免于难。

柳青梅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冷凌霜带着貊黎正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她飞身上前,将奇鸢花用先前准备好的琉璃玉瓶装了进去。

“冷师弟,我拿到了。”她高兴地摇了摇手中的瓶子。

谁知,突然脚底一空,重重地摔了下去。手中的玉瓶瞬间四分五裂,奇鸢花跟着掉了出来。

“好痛,痛痛痛——”

柳青梅没想到这里的结界这么强,可以限制入侵者的法术。她看着布满荆棘,凹凸不平的崎岖地面,感叹还好自己皮糙肉厚,竟一点都不疼。

等等,刚刚那声音是谁的?

正当她疑惑之际,身下突然伸出一只满是泥泞和鲜血的大手,一把扯上了她的袖角。

“鬼啊!!”

柳青梅猛地一抬肘,无意中又将那东西给顶了回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便再没了动静。

冷凌霜被那凶兽追得更紧了,显然有些体力不支。

“师姐,别玩了。”他一个闪身躲过凶兽的巨盆大口,趁机朝不远处还在那里虔诚祷告,替身下之人“超度”的柳青梅喊道。

柳青梅回过神来,刚要去捡掉在身侧的奇鸢花,却被人捷足先登。

“多谢了,小美人。”那人影一身黑衣,连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黑溜溜的,只有那一双眼睛亮得出奇。黑影朝扑了个空的柳青梅招了招手,以极快的速度躲进了密林中。

“谢你妹呀!!”

看着到手的花不翼而飞,柳青梅已顾不得许多,忙追了上去。

“师姐,”冷凌霜根本无暇去叫住柳青梅,这凶兽见奇鸢花被人拿走,脾气越发暴躁,对入侵者的攻势也越来越猛。

冷凌霜被它追得累了,竟在一块略高于自己的大石头上停下。

他屏气凝神,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凶兽果然也跟着不动了,一双圆轱辘辘的大眼睛来回转动,却硬是没看到离它不足五尺的冷凌霜。

这凶兽莫不是个瞎子?

冷凌霜施法将一块小石子从地上捡了起来,然后用力丢到了远处。被施了法的小石头,像是成了精一样在地面上又蹦又跳,将凶兽引进了密林之中。

见那凶兽没了踪影,冷凌霜才缓缓舒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未舒完,忽觉胸口一阵刺痛。垂眸一看,带着血沫的剑刺穿了他的左肩,剑尖还在往下滴血。他强忍着巨痛,将那剑一掌拍断,转过身去。

“秦师兄。”

面无表情呆呆站着的秦师兄身后又走出一人。那人笑得很是猖狂,狰狞的脸上被扯出了好几道皱纹。他轻轻一松手,秦师兄便像个木头一般倒了下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冷凌霜听得头皮发麻,只觉眼前一黑,半跪在了地上。

“潇令,你终于出现了。你可知我等得有多苦,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都是你害的!”那厉鬼说着,目光越发阴冷,缺了根小手指的利爪恶狠狠地钳住了冷凌霜的脖颈,“今日,我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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