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宗真是人才辈出啊。”
看到结果,浮音宗长老一声感慨,对蒋平道。
“侥幸而已。”
蒋平谦虚颔首,向来抿紧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看似平静的眉宇间也隐隐有了一丝得意之色
执夙的弟子,自然都是不差的。
蒋平对尹原风的表现很满意。然而身旁之人下意识散发的寒意却久久未散。
蒋平以为尹师道仍是对自己弟子的表现不满,不禁暗忖其要求太过严格。
却不知尹师道其实是在自我厌弃。
那如霜雪般静然凛冽的眼眸久久注视着广场上某一点,久久未移开。
直到那广场上脸色苍白的青年似有感应一般,不经意朝其望了一眼,尹师道才有些仓促地收回视线,而后闭上了双眸。
半晌,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凉薄地自嘲一笑。
他竟然在妒忌自己的弟子……
嫉妒他们可以坦然地亲近那夜夜搅扰他梦境之人。
实在是不可理喻。
曾立誓要以苍生为大道的他,心性竟变得如此狭隘,竟堕落至此。
如此怎能勘破大道,实现飞升宏愿……
前方本来没有路,历经波折终于找到一丝方向,他往前走去,却是天堑。
不可飞越,不可填平,不可消抹……
名为“曲河”的天堑。
尹师道缓缓睁眼,长长眼睫轻颤,宛如清冷的蝴蝶振翅。只是瞬间,脸上神情又恢复了漠然。
比试一直持续到下午。
高台之上的二人正打的热血激烈,低下的众修士们却看得百无聊赖,有的眼神游离,有的侧头与身旁之人低语……
众人站着看了将近一天的比试,虽体质都远远超于寻常人并不觉得累,但最精彩最期待的比试已在最开始就比过了,珠玉在前,剩下看多了之后,便总觉得差那么点意思。
旁人看得困乏懒倦,还未比试的弟子有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的暗自琢磨各宗门招式的应对方法,做着准备。曲河却紧张地身子绷直,目光空茫地盯着高台,既不期待,也没有在做准备。
这抽选似乎格外钟情荆门山宗,抽中的大部分修士都是荆门山宗的弟子。
曲河很害怕自己被抽到。
每一次抽选,他都紧张地心跳加快,冒着冷汗紧紧盯着那不断旋转的玉牌,仿佛那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他也不知道是希望其再一晚一点落下来,还是快些到来给个痛快。
高台上的比试结束,新一轮抽选开始。
翠绿的玉牌绕着光柱飞速旋转着,而后有两个自其中射了出来。
监督比试的中年修士伸手接住,飞快瞥了一眼就扔了出去。
“第十二轮比试,荆门山宗……”
话还未说完,一块玉牌已朝荆门山宗弟子所在的方向飞来。
曲河看看直直飞来的玉牌,脑中一片空白。
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邪却的剑柄。
玉牌飞来的轨迹仿佛在他眼中缓慢了下来,一寸一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曲河屏住呼吸,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叮”的一声,玉牌砸在了一只冷如寒冰的手上,发出仿佛金玉相击的脆响。
又一块玉牌摔落在了苍石地面上。
少顷,其主人活动了一下被冻得僵硬的修长手指,从容俯身将玉牌捡起。
曲河缓缓顺着那只手看去,看到了尹惠舟那张略显青白的脸。
尹惠舟对他微微笑了笑,道:“大师兄,这次轮到我了。”
曲河微愣,而后别过脸去,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还好,自己还未被抽到。
在头顶悬着的那把刀还能再悬一会儿……
尹惠舟并未急着上台,眸子闪动,看着曲河,语调凄凄哀哀,“大师兄,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待会比试时,看着我好吗,就这一次,用你那双眼睛看着我……”
“只要你看着我,我就有信心获胜……”
他嗓音很轻,在曲河的耳边缭绕。双唇的开合幅度很小,似是翕动,说话的内容,只有曲河一个人能听清。
他的语气近似哀求,曲河紧绷的神情微松,似有一瞬间的动容。
“砰!”
尹或月双手猛地拍在云楼的栏杆上,身子前倾探出栏杆,愤怒的目光死死盯广场上的某一处,咬牙切齿道:“他磨磨唧唧地在干什么,怎么还不上台,瞧他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整天就在那装可怜,哼!”
尹或月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瞬间就想要跳下云楼,冲到尹惠舟面前,一拳把他脸上虚伪至作呕的表情打碎。
就在之前尹惠舟不要脸地纠缠强拉曲河的手腕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可恨的是,万阳宗的云楼有禁制,将他死死困在了这里面。
更可恨的是,尹觉铃似乎真的相信了尹惠舟伪装的可怜样。
“狗杂碎、贱人、卑鄙无耻、畜生……”
诸多不堪入耳甚至低俗的辱骂之语,从尹或月的口中迸发出来,带着浓重的怨念,近乎恶毒。
这有些歇斯底里的哑声咒骂,与尹或月倨傲高贵的外貌和身份甚是不符,若是外人听了,会不由产生几分割裂感。
尹原风静静站在他身旁,听着那些咒骂之语,未回应,也未制止。他垂眸与尹或月看着同一处,默然不语。
尹或月一直恶声恶气骂着,直到尹惠舟走上了高台,与人交起了手,骂声才渐渐止歇。
看着比试时还时不时往台下看的尹惠舟,尹或月牙咬的咯吱作响,握着冰凉栏杆的双手逐渐收紧。
他眸光冰冷,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管渡,同样的手段,你以为这次还能成功吗?”
“装可怜、博同情,对他来说是没有用的……”
“因为以后,一看到你,他就想吐啊……”
他低声喃喃着,说完,阴恻恻、快意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笑意却渐渐扭曲,露出几丝凄惨悲凉。
尹觉铃不会喜欢尹惠舟,因为他不喜欢男子。
但他也是男子……所以尹觉铃也不会喜欢他。
.
曲河被尹惠舟的话弄得心绪越发烦乱。
虽说每场比试都有观看揣摩的价值,但他原本就打算避开尹惠舟这一场,减少看到那张脸的次数。
但尹惠舟却对他说了那般莫名其妙的话……
曲河低垂着头,一直犹豫不决。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拂了他人的心意与期盼。因为很少会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砰”的一声,好似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忽然自高台上传来。
曲河听到挤在前面的同宗弟子们低低的惊呼声,不由得抬头看去。
高台之上,尹惠舟摔倒在地,呕出的鲜血染红了苍白的下巴。
“惠舟师弟怎么回事,竟然没有避开这一招?”
“对方这一招看似凶猛,实则攻势迟滞,以他的修为身法,不应该躲不开呀?”
“我看惠舟师兄上台前脸色就甚是苍白,莫非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我瞧他神情恍惚,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心境受阻,所以才发挥失常?”
“若是如此,那可真不妙啊……”
众弟子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各种揣测,满是担心。
曲河听得越来越心惊。
他想起尹惠舟上台说的话,不由把对方的表现失常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只觉若是尹惠舟真的就这么随便输了,那便是他的错了。
他看向尹惠舟,没有移开视线,带着一点殷切的希望,希望对方能振作起来,发挥出以前的实力。
或许是福至心灵,尹惠舟扭头,目光看了过来,与曲河对视。
曲河一瞬慌乱,下意识地垂眸避开,可下一瞬,他又抬眸,喉间微动,强迫自己的目光继续与之对视。
没事的,只不过是看着那张脸而已……
师弟要是赢了,师尊会高兴,掌门肯定也会高兴。
曲河在心里不断宽慰自己。
虽然有一瞬间,他心中有些迷茫,为什么尹惠舟的比试成败要跟自己挂钩?
可他心里却又有些恐慌,若是尹惠舟真的败了,众人也许都会怪他。
怪他心胸狭隘,这么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做,害的尹惠舟心境不稳,没让这个天纵之才发挥出该有的本事!
想到那些可能会出现的骂声,曲河心里苦笑,为什么尹惠舟要把这般压力加诸到他身上,尹惠舟如何如何,为何要跟他有关?
尹惠舟躺在高台上,看着曲河的脸,咧了咧嘴角,笑意有些粲然。
他乌黑的眸子发亮,比起方才脸色惨淡的样子,好像突然涌入了生机。
比试的对手方才见他如此颓然,几招之内就被自己所伤,戒备心稍松,运转凝聚灵力,猛地伸手挥出一道仿若摧枯拉朽的气浪,便想要将其直接扫下高台,结束比试。
尹惠舟眸子微转,看向自己的比试对手,笑容敛去,只余下淡淡冷笑。
看上去向来温和可亲的青年,一扫颓废之态,眸子冰冷,在气浪袭来前,身子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对手心里一惊,而后极快反应过来,连忙扭头四下寻找。
此时正是未时时分,是常人一日当中最泛最懒倦的时候。
那人寻了一圈没瞧见人,额上当即渗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忽然,那人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炽热金乌悬在明净的天空中,一道强烈的明光照在了他的眼上。
然而,那却不是日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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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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