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福客栈之外,匆匆忙忙掠过两道身影。
这乐东城的里人大多去了柳湖,客栈里人影寥寥。
大堂里只有小二擦拭桌椅的声音,和柜台那儿传来的算珠噼啪响,掌柜正对着账本喜上眉梢,眼前光线突然暗了一瞬,抬头,只见那两位天字房的客人如一阵风一般刮上了楼。
“这么早就回了?”
掌柜兀自嘀咕两声,还记着下午的恩情,便差遣小二道:“去给那二位送些茶水和点心。”
大门一闭,这精致典雅的房间,在熹微的烛光下显得几分诡异。
司若尘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南知非却面色发白,显然还没从方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惨白如尸体的脸从脑中抹去。
可越是回忆,画面越发清晰。
月光照得那男人的皮肤泛着诡异的蓝,可他的行动又是那样灵活!信步闲庭的慢慢离开了街道。
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幻觉?是妖术?还是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想不通,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师尊身上,可女人隐隐皱起的眉,让她感到不安,似乎她也暂时没有头绪。
“师尊,那人……”
“二位客官!”
“!”
突兀的敲门声如疾风骤雨般乍起,仿佛一道雷劈在她身后,南知非背部的肌肉骤缩,整个人往前弹了几步。
回过神来,才看见师尊那无奈的眼神,好笑地看着自己。
南知非压着嘴角缓解尴尬,好像这一晚上,就把她这二十多年的脸面都丢了个干净。
门外是送点心和茶水的小二,司若尘接过,难得没像平常那般贪嘴,精致的糕点放在桌上,久久无人食用。
又不知过了多久,鸿福客栈外的街上慢慢多了些嘈杂的人声,许是去看彩女的那批人散了场,各回各家。
屋里响起一声轻叹,南知非抬眸,便见师尊目光浅浅盯着她。
似有犹豫,缓缓说道:“徒儿要不,先回宗门去吧。”
这话让她一愣,却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不要。”
像是预料到她会这般回答,司若尘坐回椅子上,苦恼揉了揉太阳穴,拂起袖子招了招手。
南知非走到她跟前,垂着眼眸看她。
女人明艳的脸藏在昏暗之中,跃动的烛光让她的瞳孔影影绰绰,偶尔闪过几缕光亮。
没了那份不正经,南知非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司若尘也望着她,视线交错片刻,启声问:“你想如何做。”
南知非垂着头想了想:“去找到刚才那人,查清他是人是鬼。”
“不,我们不查。”
南知非目光怔了怔。
她轻轻抬头,看着女人的眼睛,想听到她的解释,但女人也只是平静的回望着她,原来同样一双眼睛,看人时可以带着温柔或狡黠的笑意,也可以如此冷漠。
声音更是平静得如一枉深泉,难有波澜。
“徒儿始终在山上清修,不曾听过入门戒律。其中便有一条,入门之后,再不可涉凡尘俗事。”
南知非愣住了,师尊的意思,是要袖手旁观吗?
刚才那些诡异的画面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之中,这分明表示,乐东城或许潜藏着威胁人姓名的危险,也或许,有更多无辜者像刚才那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们修仙者,不正是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
活了十七年,她头一次觉得师尊说得不对,可看着女人平静的眼眸,师尊的话如一座山一般压了下来。
她心中震颤,想反驳的话再多,也说不出口。也只剩讷讷一句:“为何?”
司若尘却淡淡收敛了视线:“每一条门规,背后都付出过沉重的代价。你若执意不从,那现在就回去。”
南知非心中仿佛遭了沉沉一击,嘴唇张合,半晌说不出话。
印象之中,师尊鲜少有过这般冷漠的时候。
可想到这儿她又兀自愣怔。
师尊活了那么久,自己满打满算,与她相识也不过十多年,这般浅的缘分,又怎敢说,知晓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心头好似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无名的酸涩慢慢溢出来,盈满整个胸腔。
她用力呼吸几口气,艰难地问:“那……我若不去插手,师尊便同意我留下,是么?”
司若尘沉默良久,眼中藏着思绪结郁,终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南知非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垂着头,纤长的羽睫遮住了她眼中思绪,也似黑夜蒙在她心头,覆了轻轻一层纱。
她退出房间时,外头恰巧下起雨来。
冬日的雨雪总是分辨不清,打带身上都冰得人发颤,南知非站在窗边,低着头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雨水打在窗檐上,也砸湿了她的手背。
她忘了催动灵气驱寒,一时,手被冻得发紫也不曾察觉。
下雨后,这街上的人总归是少了些。
南知非盯着街上匆忙走过的每一个人,盯着他们的眼睛,想去瞧那些眼里有没有同样的鲜血,可看了半个时辰,只看到安宁的夜雨,和渐渐积起冰霜的街道。
好像没什么不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或许忘掉先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也不是那么困难。
凡人自有命数。
隔壁的窗子早暗了下去,师尊或许睡了,她也该回去打坐了。
少女的眼眸渐渐垂下,关上了窗,将沙沙雨声阻挡在外。
回头时,看见放置在桌上的点心,偏又想起楼下的掌柜和他那闹腾的女儿。
不过一面之缘,她心中存不了多少温情,那掌柜也不是大好人,遇见不好惹的权贵,也会选择明哲保身。
她叹了口气,压住心中翻涌的思绪,回到榻上坐下,闭目打坐。
一声惊雷炸响,雨越下越大。
鸿福客栈三楼那紧闭的窗子开了一条小缝。
一道白影悄然无声自窗户蹿了出去,踩着房檐瓦片的声音,混杂在密密麻麻的雨声里,看不清那人面貌,只依稀瞧见她面具上描画的白猫。
身影和那些轻微的动静,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如同积水一般流淌向暗处。
南知非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掠过一间楼台,也只如蜻蜓点水。
若只是探查,什么也不做,或许不算违了规矩。
虽这般想,可她这么做,定然违背了师尊的意愿。心脏仿佛吊在空中,惴惴不安,她只能选择忽视,看一眼,只需要看一眼,或许就能认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那公子哥应当也住在城内某间客栈,只可惜她初来乍到,不太熟悉路况。
顺着鸿福客栈这条街找起,找了四五家客栈,用神识探查客栈中的每位客人,一无所获。
又寻了一个时辰钟,雨水彻底打湿了她的道袍,冰冷湿润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带来异样刺骨的寒冷,她却仿佛没察觉,只是被打湿的身子,步伐都要沉重一些。
南知非感觉自己已经在这城内来来回回跑过一遍,仍然没找到那人身影。
她想了想,决定冒险一把。
蹲在房檐上的白影忽然高高跃起,身子如离弦之箭升入厚黑云层,银剑骤亮,泛着月光的冷白,轻飘飘停在她脚下。
这样一来,整个乐东城尽收眼底。
她屏息凝神,将神识拓展到最大,竭力覆盖整座城池。
城中的每个人,每只飞鸟,每一棵树,每一朵花如同画卷一般展开在她脑海之中,清晰可见。
这样的神识使用正在快速消耗她的灵气,南知非不敢拖沓,快速扫视着这些信息。
可越看,她的眉头越是紧蹙——一个人,真的可以消失得如此干净吗?
不仅是他,连那位叫“王二”的护卫也不见踪影,就好像凭空消失了,如一滴水落如广阔的湖面之中。
面具下焦灼的眉眼一怔,视线悠悠转向乐东城的北方,那一片安静澄澈的湖泊。
从上方看,湖面上的点点灯塔像极了星光倒影。
或许,她还有另一条线索。
南知非循着记忆,回到了柳湖边。
湖边柳树被吹打得抬不起头,飘摇的柳枝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妖怪。
重新回到此处,南知非脑中下意识重现当时看见的诡异画面,心头泛起些惶恐。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面具下清亮的瞳孔警惕扫视着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才一点点向湖边靠近。
重新站在湖边,这一次没了之前酒精的干扰,她思绪清明。
淅淅沥沥的雨水,把镜面一般的湖泊砸地分崩离析,自己的倒影也扭曲破碎。
若她没有记错,那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去后便不见踪影,随后另一个“他”,出现……
或许问题的关键,就在这柳湖之中。
南知非站在岸边,凛冽的风吹起她被浸湿的衣袖,显得那纤瘦的身子有几分摇摇欲坠。
少女盯着湖面的视线充满挣扎,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夜雨茫茫,一道白影如花瓣,轻轻钻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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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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