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辉煌的余晖如金子一般洒在湖面,反射出富丽堂皇的波澜。
栏杆处早已围了好几圈翘首以盼的人。
现在的柳湖,便如它的外表那样平静安宁。
或许没有人想不到,这湖底下束缚了多少具腐烂的尸体。
回忆起上次的惊心动魄,南知非看见柳湖便犯怵。
“师尊不是说先去找证据,为何……来这柳湖边上了?”
司若尘靠着栏杆,目光悠悠盯了一会儿水面,说道:“不来这儿,徒儿想去哪找,溜进都九诚的家里,翻个底朝天?”
都九诚便是乐东城城主。
说来惭愧,南知非当真是这样想的。
既然怀疑都九诚有问题,那不是该去他家里寻找蛛丝马迹?
抬眸一看,师尊果然又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面上不禁有几分发热。
司若尘低头惬意抿了口酒,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酒不离身。
这神仙醉似乎颇得她心意,南知非略微打量着玉色酒壶,在心中记下一笔。
便听女人娓娓道来:“鸿福客栈的一场火,将一切都摊在明面上。都九诚必然得到了修仙者的协助,才能察觉到我们的行踪,当然他也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湖底的秘密。”
“不过,或许是忌惮我这个掌门,才仅仅用一把火警告我们不要无事生非。大概是想我们闭嘴,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南知非这时才意识到:“我们已经暴露了?”
“别自责,未必是徒儿暴露的,可能早在入城时,我们就在他的监测之中。”
南知非恍然大悟:“所以,都九诚对我们已有防备,现在去他的府邸,恐怕会中埋伏。”
司若尘诧异地瞧她一眼,“不得了,文曲星显灵了!”
好似是存了心笑话她,南知非幽怨敛了下眉,她虽迟钝,但也不是蠢笨。
司若尘被她眼神逗笑,抬手摸了摸徒儿的脑袋瓜子,叹道:“恐怕还不止埋伏,本座好歹名声在外,可这都九诚明知我的身份,却还不忌惮,反而敢来警告我们……”她轻声一笑,意味深长道:“你猜,他藏起来的底牌有多大?”
司若尘可是四大仙宗的掌门,更是大乘期修仙者。
虽然如今丹田受损,但外人不可得知,在外,她依旧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至高大能。
可都九诚却不怕?
协助他的人是有多强,才让他如此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南知非暗自心惊,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前夜究竟多么鲁莽。
“所以,我们今日来柳湖观赏,是为了让他误以为,我们不打算搅局了?”
“不全是。”
司若尘目光若有似无扫过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数人都张望着柳湖中心,那美若天上月的舞台。
“去不了都九诚的府邸,但我们还有另一条线索。”
南知非这次却不明白了,“是什么?”
“徒儿不是亲眼确认过了么,那公子哥死在湖底,既如此,行走在凡间的那个‘他’,会是谁呢?”
“顶替之人……”南知非愣了片刻,脑中骤然劈下一道闪电,“我明白了!都九诚控制那些高官权贵的手段,不是蛊惑人心,而是杀死原身,再捏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顶替原身而活。”
司若尘微微笑着,南知非却觉得脊背发凉。
这样无声无息的渗透持续了多久?又有多少人被顶替?
湖底,宛如秋稻的尸群是答案,渐渐陨落的姜国,一点点富裕的乐东城,也是答案。
无声无息之间,早已渗透了太久,太深。
司若尘笑意浅了下去。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遮住微微阴冷的眼睛,那双眼睛似毫不在意扫过周围的每一人。
“想要顶替而不被怀疑,‘他’一定精于模仿原身。”
司若尘意味深长,将酒杯落在栏杆上,轻轻点了两下。
南知非终于明白她们为何来柳湖边。
“因为依照那位纨绔的性格,一定会来此处。”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想到如此宛然曲折的逻辑,师尊却早已不声不响地洞察。
不过司若尘却皱起眉,罕见浮现一丝困惑。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本座没想到答案。”
“什么问题?”
“都九诚是如何将那些权贵,统统骗进柳湖的呢?”
南知非思索一会儿,上次那公子哥在湖边摇摇晃晃,并不像是被人强行推下去,更像是迷迷糊糊喝醉了酒,摔了进去。
那其他人呢?
那些高官身边,定然有更多的护卫随从,稍有差池,消息便会走漏。
如何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进湖里,却是个暂不可知的问题。
南知非兀自推敲:“如果都九诚身边有厉害的高手,或许直接动手?不对,风险太大容易暴露,那或许是连同……”
一只手指抵在她唇上,温凉的触感引发少许酥麻。
白若琼脂的肌肤近在眼前,几乎贴上她的鼻间,紧张的心思被幽幽灌入的香拐走,不知绕到哪里去。
抬眸,师尊并未看她,而是看着江畔对岸。
南知非顺势看去,虚眯起眼,瞧见那头人群之中,有一张十分眼熟的面孔。
那夜惨白得好似死尸的皮肤,在阳光下与常人无异,那人勾着侍卫的肩膀,手持折扇,扬头说笑。
就是他!
南知非的注意力骤然紧缩。
试着探出神识,可这一片区域和寻梅巷中一样,神识被蒙在一片灰翳之中。
现在她总算明白,都九诚为何要屏蔽此地神识。
若放任神识,只怕湖底的景象,将一览无余。
“我去看看?”
南知非握着师尊的手,问道。
这一次,司若尘没有阻止,而是嘱咐道:“不要直接接触他,徒儿用我纳戒中的寻妖盘,先确定他是个什么东西。”
自从丹田被封印后,司若尘的纳戒始终留在南知非手上。
南知非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松手时,司若尘又捞住了她的腕口,女人的眼睛印着落日的金辉,静若浮尘,浅浅凝视着她。
诸多言辞,最后只化为一声轻柔低语。
“万事小心。”
……
太阳终于沉了下去。
在光线渐渐暗下去的同时,河面上五彩斑斓的河灯,也渐渐亮起,点点光亮倒影着湖面,好似漫天星光。
昨日不见柳湖彩女,今日便是重演之时。
或有更多人听了“采花贼”的传闻,想来一探究竟,人群本来只包了三层,但仅仅过去一刻钟,外头圈起来的人已经一眼望不到头。
南知非废了许多力气,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天边最后一丝余晖也落了下去。
昏暗的视线让原本就人头攒动的街道显得密密麻麻,勉强能看清一二。
她巡着记忆中的方位,来到湖泊对岸。
想再挤入人群是不可能了,在同龄人中,少女身姿自是高挑,可混迹在驳杂的人群里,还是有些冒不出头。
她踮了踮脚,目光快速扫视过人堆,眼神倒是和猫一般精准,穿过重重人群,锁定了那个后脑勺。
左手遮蔽在宽广袖袍之下,拇指摁上纳戒,一只古铜色罗盘出现在她手中。
正是此时,河面上骤然传来一声鼓点。
身边人群瞬间躁动,甚至齐声发出呐喊。
一朵莹白雪莲不知何时出现在柳湖心台上,悠扬古琴争鸣脆响,先是两三声拨弄,湖上飘起点点荧光,那带着面纱的女子闭着眼,静静坐在莲花台上,周身落满星辉。
南知非耳畔回荡着师尊念过的话,传闻彩女起舞,有萤蝶伴舞,星落为幕,月华为裳,云彩为袖……
那些似天上才有的景象,渐渐真实地浮现在眼前。
鼓声渐重,琴音连绵,女人应风起舞,唤来天高地阔间无双的雪,拨弄星云,水袖连天。
连南知非一时也看晃了眼,仿佛被眼前的美景,勾去了魂魄。
心头忽然被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她陡然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将注意力重新挪回罗盘之上。
默念口诀,罗盘宛若一只铜镜,映照出来一片混沌。
随着她的口诀,色彩不断变幻,南知非渐渐眯起眼睛。
最后,镜面定格。
南知非火速跑回原处,寻寻觅觅,终是在人群外围,找到了师尊身影。
女人浅浅靠在树边,眸子映着湖里交错的光辉,思虑闪烁。
难得南知非到了身前,她都未曾察觉。
“师尊,我探出来了!是……”
“蛊?是么?”
南知非微愣,“师尊怎么知道?”
女人沉默着不说话,良久,才沉沉叹了口气。
话里颇有几分无奈与自嘲:“我也是刚刚察觉,难怪,难怪都九诚有恃无恐。”
南知非听得更加云里雾里,司若尘盯着柳湖心台,那绝美的舞蹈仍在继续,光点浮浮沉沉。
“徒儿看这舞如何?”
“很美,名不虚传。”
“未曾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牵扯住你的视线吗?”
这么一说,南知非立刻点头。
“的确是有,或许是这舞太美了。”
司若尘却垂下了眸,纤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翳。
“所谓蛊,虫皿也,以人为皿,埋藏进人的身体里蛰伏不动,汲取养分逐渐生长,也潜移默化的渗透神智,吸取记忆。直到听见信号,再控制人的精神、动作……”
“自那一声鼓点响起,我便察觉到异常,什么东西影响着我的注意力,让我不自觉盯着舞台,想要靠近。”
“恐怕,这就是都九诚控制那些人走向柳湖的办法。”
受蛊虫控制的人,听见来自柳湖心台的信号,便不自觉想要去往湖中。
蛊虫再携带人的记忆,爬向另一幅没有神智的□□。
最后,彻底融合一个崭新的“活”人。
南知非听着听着,却倏地冒出一身冷汗。
因为师尊的话中所述,用的代词,都是她自己。
“师尊你中蛊了?是何时……”
她迫切扶住师尊的肩膀,想要检查,却不知该怎么做。
随即听见她轻声说:“不止我,还有你。”
南知非动作一顿,立刻想起刚才听见鼓点时,自己不经意的恍神。
她瞳孔震颤,全然不知自己又何时中的蛊。是湖底?寻梅巷?脑中思绪结成一团乱麻。
司若尘仍是凝重分析道:“甚至,乐东城内至少半数的人,或许都……”
她轻叹一声,手指抵在面具的额心,话语间浓稠的无力令人疲倦。
见这傻徒弟还没反应过来,又无奈苦笑。
“来乐东城后,我和徒儿都吃过的东西,只有一样吧。”
女人举起右手,手里还扣着那只莹润的酒杯。
平民喝不起,喝下的人非富即贵。
甚至无需主动筛选,喝酒中蛊之人,皆是都九诚的目标。
唯有那一滴千金的仙酒——神仙醉。
谢谢朋友们的喜欢,下一章应该就入V了,明天更新[猫爪]
还有就是很抱歉,最近工作事情太多,本来有很多存稿应付这段时间,但回过来自己看着不顺眼,改的时候全给删了重写orz……
之后会尽量保证日更滴。[抱拳]
再次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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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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