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酉时初的日光还亮得耀眼。
不大的院子里,老槐树在烈日下蔫蔫的,屋内时不时传出一生咳嗽声。
“娘亲,娘亲,我听说哥哥要回来了。”一道洪亮声音从屋内传来,脚步声嘚嘚靠近屋内。
绕过短短的抄手游廊,怀夕推开东厢房的大门,直接扑到罗汉床上绣着衣物的妇人身上。
“娘亲,你听到女儿说的话了么?”怀夕握住那妇人伸过来擦拭额汗的手,“哥哥明日便回来了,娘亲可高兴?”
“娘亲自然高兴。”妇人点了点小女孩的俏鼻,拿出一旁的手绢,轻轻擦拭女孩脸上的脏污。“只是有小花猫少不得又要来娘亲面前说哥哥板着脸了......”
怀夕顺势窝在妇人身上,仰着脸,闭着眼晴,如小兽般,极为享受妇人轻柔的抚摸。
只是没安静一会,她又睁开眼,抿了抿嘴:“夕儿才不是小花猫。”
母女俩又搂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体己话,没多久,门外便轻轻响起了敲门声。
白氏把半倚在自己身上的女儿拉起,示意她坐好,这才开口道:“进来吧。”声音显然没有刚刚哄着女儿那般轻柔。
门嘎吱一声打开,白氏的陪嫁许妈妈领着一个有些脸生的小丫鬟走了进来。
因不是正厅,屋内摆设简单,只在临窗边摆了一海棠纹罗汉床。
床上小茶桌放了一莲纹瓷盆,蓄满水,两朵初荷摇摇曳曳飘荡在水上,屋内淡淡荷香。
小丫鬟还算守礼,进来后也不曾东张西望,报了来历缘由后,便低着头等着吩咐。
“你同母亲说,请她放心,明日我便带着五小姐去正院给她老人家请安。”
小丫鬟回是,欠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待脚步声走远,白氏才拿起手边的白帕捂住嘴,两颊憋的通红。
怀夕见状,急忙把桌上的温水端了过来,递给白氏。
白氏接过,抿了一口,才渐渐缓了过来。
许妈妈把丫鬟送走后,端着药走了进来。
药还冒着热气,怀夕坐着罗汉桌的另一边,一脸懵懂听着娘亲同许妈妈的对话。
“明日云儿从书院回来,这时候请我们母女过去,二房又在打什么主意...”
白氏叹了叹气,自从丈夫宋景湛去世后,自己被婆母夺了管家权,赶出宋家主宅。
宋家在泸州县不算显贵,但祖上曾出过一个大官,虽后辈无人当官,但在泸州也颇有些家底。
婆母贾氏是继室,向来不待见他们大房。丈夫宋景湛去世后,婆母以大房稚子年幼,联合宗族逼她将管家权交给二房。
如今宋家的家主,是贾氏的亲儿子,宋景明。
好在儿子宋承云争气,九岁时参加县里的童子试,夺得头魁。后来经县令引荐,儿子又入了梁家书院继续学问,宗族愈发看重起来,二房那边才不敢太过怠慢他们。
梁家在泸州县是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梁府书院的梁夫子梁识檐,官拜从四品翰林学士,与当今帝师,翰林之首王澜伯乃是同门。因年事已高,前几年告老还乡,又向来爱才惜才,便在泸州县开起了书院。
此次乡试在即,梁家书院提前半个多月给院里的学生放了个假,想到儿子这次能在家中呆半月有余,白氏十分高兴。
只是想到明日要到隔壁去,白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婆母向来不待见夕儿,这次却吩咐要带着夕儿过去,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怪自己,生得一副病弱身躯,只能依附他们.......
心绪牵动,白氏止不住咳了起来。
许妈妈给白氏顺着脊背,她是白氏的陪嫁,白氏所思所想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夫人莫要担忧了,哥儿这般争气,高兴还来不及。”
说到宋承云,白氏心里还是十分熨贴的,她转头看着在自己身旁打瞌睡的小女儿,眼神柔软下来,眼角看到女儿衣裙处深了一圈,想到女儿回来时满脸脏污,白氏问许妈妈:“夕儿又去主宅了?”
怀夕性子活泼,因年纪小,白氏也不拘着她,院里院外任她跑着。
只是小孩子终究喜欢同小孩子玩闹,这宅子离宋家主宅近,怀夕总是会同二房的小公子和两位姑娘碰上。
许妈妈摇了摇头,“姑娘最是听夫人的话,怎么会去,只是......”
“只是什么?”白氏皱眉。
“姑娘今日带小艾去外头摘荷花,刚好在五桥边上遇到主宅几位小主子,不知因何事跟四公子推搡起来,摔在阶梯边上......”
许妈妈还未说完,那头怀夕头一歪,自己惊醒了自己。听到许妈妈正说到自己,她脖子一缩,忍不住心虚了起来。
娘亲向来不喜欢自己同主宅的人起争执......
怀夕单手撑着桌沿,一股脑跳到地上,鞋子还没圾好,就扑到白氏怀里。
“娘亲,是夕儿错了,夕儿只是想给娘亲采花去的。半道上遇到宋承林,他笑我像乞丐,老是到外面捡东西......”怀夕唇上咬出小小牙印。
宋承林每次见到自己总是“小傻子小乞丐”的叫,怀夕谨记娘亲叮嘱,也懒得理他。可不理他,他好似更生气,故意踢了小艾一脚。
怀夕怀夕向来护短,小艾同她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一见小艾摔倒,怀夕便冲上前推了宋承林一把。
宋承林虽只比她大一岁,但生的粗壮,又是男孩,力气不容小觑,轻易推不动。而怀夕冲上去那一瞬,宋清婉怕她弟弟吃亏,伸手拉住怀夕的衣袖。
怀夕一下失了控制,虽把宋承林推开,自己也摔了一跤。
宋承林摔倒在地后恼羞成怒,好在桥上行人听到动静靠了过来,宋清婉这才叫小厮拉着宋承林回去。
“娘亲没有怪你。”白氏低头,温柔抚摸瓷白小脸。
“娘亲莫要难过,夕儿不痛,爬起来的时候还偷偷踢了宋承林一脚。”怀夕见白氏眼眸里似有泪光,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又正色道:“夕儿以后不打四哥哥了,娘亲莫哭,是夕儿错了。”
可白氏看着女儿晶亮杏眸,强忍着的泪反而啪啪落了下来。
女儿心思纯真,如清泉一眼见底。可也是这样,白氏更担心,若有一日自己不在......
“若是以后有人喊你小乞丐,小傻子,欺负你,夕儿就骂回去,打回去,知道吗?”
怀夕伸着肉乎乎的小手给白氏擦泪,有些不知所措。她有时也觉得,自己如主宅那几个哥哥姐姐说的一般,是个呆子,少根筋。
娘亲是因为别人喊她小乞丐才这么伤心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从前还有人喊过更难听的,她并不放在心上。
可娘亲不喜欢。
怀夕抱着白氏的手臂,认真说道:“母亲放心,下次谁这样喊我,我定将他揍得找不着自己的牙!”
看着怀夕这样孩子气的话,白氏苦笑着将她揽过来。然后,就听到怀夕小姑娘肚子发出几声咕咕叫......
白氏忍不住摇头,也顾不上伤怀了,转头吩咐许妈妈,“摆饭吧,别饿坏这只小花猫了。”
屋里只余母女两个,趁上菜的间隙,白氏抱着怀夕在怀里事无巨细地叮嘱:明日莫要乱看,不要跟哥哥姐姐起冲突,也莫要乱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等等......
想到明天便能见到几月未见的哥哥,怀夕心里高兴得很,对母亲的教导一一点头,几次保证自己明天会十分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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