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收回手后，便心有所感，低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直觉不对，随口寻了个借口回去，合欢峰弟子虽有些遗憾，但还是乖乖地道别。
江南行没用提速的术法，就不远不近地缀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身影，一路草木深深，池塘波光粼粼。
他不合时宜地心想，平时稳稳重重的倒看不出来，现在一生气就走得忒快，这速度确实可以，有传承流霜三绝的天赋。
站在别柳院的院门前，赵璟终于忍不住了，转身道：“师尊，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
江南行打量着他：“那你怎么都不回头看看？”
赵璟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师尊做什么总有自己的道理。”
江南行这下是真奇了，摘星阁回来以后，他就没体验过这种初识时的待遇了。看似宽容，实则疏离又客气。
就这么生气？这孩子到底看到什么受刺激了……他好像也没浪吧！
赵璟感觉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叫他现在装若无其事的笑脸，又觉得堵得慌，干脆转身去开门。
江南行在身后瞅了他半晌，声调微微抬高了一些：“你的意思是，现在不想管我了？”
“不管。”赵璟憋着一股子不大不小的气，什么话都敢接。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冷酷弟子了，不会再为这些人尽可听的花言巧语所动。
江南行从善如流：“好啊。”
“好啊”？？？
赵璟攥住门环，一用力，指节就咯吧响了一声。
怎么平时和他拗着来会被制裁，现在就喜不自胜地答应了？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想马上反水的念头，进了别柳院后自己找了块空地练剑。
不知是不是心中有郁气，以往练剑时能控制得滴水不漏的灵气今日总是往外冒，把方圆几尺的叶子都电焦了。
赵璟捻起一枚枯焦的柳叶，默念口诀施了一个初级治疗术，果不其然，又失败了——那叶子仿佛被火烧了一般，蜷曲了起来。
他一向都只能用最简单的治疗术。只要灵气多放出一点，就不是治愈了，是夺命。
当初入道清宗测根骨时，负责的长老一看他与天雷石共鸣的图景，便断言他的灵气攻击性极强，性格也是尖锐冷硬居多。
长老关于性格的预言错了，但灵气攻击性强这一点，却在数年的修道中愈演愈烈。
那叶子轻飘飘地掉回掌心，赵璟再松开手指时，它已成飘扬的齑粉。
花园处传来叮当响动。
赵璟走过去，出乎意料地与石桌上一坛红封的酒对上了眼，酒坛上还有几滴新鲜的水珠。
那红封上书：【更强力的仙人醉】
就师尊这一碗倒的酒量，还更强力？
原来他练剑这段时间是去买酒了，打着他不管就能喝点的主意……赵璟大逆不道地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把之前放的狠话暂且抛之脑后，诚恳地劝着悠闲揭红封的不省心师父：
“师尊，我虽不知你为何灵体受损，但林峰主已说过，你的身体不比寻常修士，受不得刺激……”
江南行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君子一言。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那句清脆响亮的“不管”还回荡在耳边。
“……驷马难追。”赵璟深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好阴暗地闭了嘴，盯着江南行的一举一动。
江南行气定神闲地坐在石桌旁，悠哉悠哉地揭开红封，毫不客气地从酒杯中挑出几个最大的一字排开。
赵璟：“……”
直到他倒了一海碗酒，浓郁的酒香溢满花园水榭时，赵璟忍无可忍，冲上去劈手夺走酒杯：“这个真不能喝！”
江南行任由他夺杯，唇角微扬，抬头用那一双漾着笑的桃花眼看他：“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赵璟看见这澄澈的酒就来气，夺过来后干脆一饮而尽，别过头去：“师尊别逗我了，你的身体更重要。”
“我不是在逗你，如果有什么事为师做得不够好，你至少也得说清楚，对吧？”江南行看着小徒弟紧绷的背影，微微叹气，也心知有很多话是没法说的。
做徒弟的就是如此，总会因为地位的上下有别而有所顾忌。
但如今，面对着人生中最后一段师徒关系，他不想再做那种需要徒弟来猜测、包容、谅解的师父。
江南行说完了话，又斟酌了片刻，方才意识到手里新拿着一杯酒，且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他又是一紧张就下意识灌了，没控制住。
——
赵璟的脸前不知为何热蒙蒙的，借着波光荡漾的水面，他看见自己面上的每根线条都沉沉地压着。
真糟糕啊。他又能说些什么？
难道他要说，他觉得皎洁的月宽和，蹁跹的蝶美丽，轻灵的风自由，可现在却恼恨起那份无关紧要的多情了？
怎么会有他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赵璟平复了几下，注意到此时气氛已经平静许久，转头欲缓和一下气氛，却蓦然被当背一推，一股巧劲推着他栽进了波光粼粼的水中。
别柳院的花园水榭中有许多假山拦起来的观景浅塘，底下铺着细密的鹅卵石，更像一个小小的温泉。
赵璟坐在浅可见底的水中，懵然地看着红鲤摆着尾巴绕着他游。
水面如绸缎般柔软丝滑，一层一层涟漪细密地扩散着，各色异石堆砌的岸边溅上了淋漓水渍。
明黄色的衣摆从水迹上迤逦而过，赵璟抬起头，只见江南行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像起了一层雾。
赵璟心头咯噔一跳。这表情他是眼熟的，上回师尊醉了就是这样，散发着一股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说的狂放之气。
他感觉有些不妙——上次喝醉了是口花花，这次直接把他推水里了。难道酒是更强力，耍酒疯也更强力了？
赵璟观察着江南行的表情，小心地问道：“师尊，你喝了多少？”
江南行抬起左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中不太小巧的酒杯：“一二三杯？”
那应该就是三杯打底。
赵璟撑着池底，正要起来煮碗醒酒汤，江南行忽而一步踩进池中，伸手把他按了回去，也有样学样地坐下：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一直在生气。”
赵璟背抵着嶙峋的假山，将他低垂的眼睫、落寞的表情尽收眼中，不由得心软了，温声安慰道：“师尊没有做错，是我钻牛角尖了。”
熹光柔和，水波静静地荡漾，一旦安静下来，气氛其实相当美好静谧。
江南行忽而有些古怪地瞥他一眼，涣散的眼神凝实了一瞬：“你还是不愿说。”
一片祥和中，赵璟倏然警铃大作，手比脑子反应更快，抬起来挡在身前。
岂料江南行醉后的行为狂放得常人无法预测，他闪电般出手，精准地勾住赵璟的腰带，用力一拽。
一时水花四溅，游鲤惊走。
只要再一拉，腰带和衣服就会一起散开。赵璟相信他是真的敢拉，瞬间不敢动了，七寸被牢牢地拿捏。
再看时，江南行哪还有半分落寞神情，眼睛虽还是朦胧的，手上能力却可怕得很。
赵璟不知道他打算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不敢去猜，僵硬地唤了一句“师尊”，试图唤醒对方心中残存的师德。
……全身上下都像没有知觉了，所有的血都流到了腰腿上，又热又紧绷，偏偏这两处动都不好动一下，只要一动，就会碰到另一个人的身体。
江南行手指勾着他的腰带，溅起来的细微水珠挂在眼睫上，如同话本中无暇而危险的精怪，低头望着他，声音很轻：“现在你可以开始说了，我哪里让你生气了，嗯？”
“不原谅我的话，我是不会让你起来的。”
这本书原名叫《霸道师尊爱上我》，我觉得是很符合的，但是有重名，憾而改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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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若花怨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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