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黎:“……”
他做了一个有伤大雅的手势表示自己无声的鄙视,赵璟微笑着点头领受。
一拳又干到棉花上了。
这棉花还轻易弹不得,会反过来揍人,气人得很。
或许是因为不能再多嘴,赵璟觉得看张华黎也顺眼了一些,便由他跟着。
这般日夜潜行了两日,天门的七彩辉光已近在眼前,但他们还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偶尔从树下弹出的蛇虫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稍微大只点的妖兽都没有。但两日间林间的咆哮声此起彼伏,说明其他人是遇到过妖兽拦路的。
当真是他们运气好?
天门是密境中的一座半高不高的山,山下的入口处有两块硕大的石头如门神般拱卫,通过这道石门,路边便是各类武器。山路蜿蜒盘升,越往山顶去,路边沉眠的武器实力就越强。
二人行至山石前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树叶簌簌。原先能时不时听见的虎啸龙吟也消失了,仿佛此地只有他们两个活物。
一路走到这里,未免过于顺利了,根本不像一场密境试炼应该有的情况。
赵璟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张华黎催促道:“进去啊?”
“你觉得传送法阵为何要将你我分在一起?”赵璟突然问道。
张华黎莫名其妙:“那我怎么知道,应该就是随便分的吧。”
天门已近在眼前。这密境虽是道清宗私有,却并非所有区域都是受管控,进了这道山门,才是宗门大阵的庇佑范围。而在天门挑好武器后,就可以从山上布置的阵法直接回宗。
若是要发生什么,那必然是在这里动手。
莫名加快的心跳一下一下震着鼓膜,赵璟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腰间剑上,五指紧了紧,吐出一口灼热的气:“进吧。”
张华黎简直是迫不及待。但衣摆刚刚擦过山石,空无一物的山石间蓦然亮起一道金黄的禁制,将两人弹了出去。
静默如死物的山石亮了亮,声音低沉,无情绪:“你们二人中有一人心中有执,贸然进入天门会遭武器攻击,不建议此时进入。”
铮——
森黑铁刃出鞘。
一阵寒冷的肃杀之气轰然弥漫开来,张华黎只觉胸前一寒,下意识抬头后退,对上一双幽泉般的黑眸。
“说吧,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出于同门间不能相残的考虑,赵璟没有直接用剑抵着要害,留了一段安全距离。心中有执之人肯定不是自己,那么就是这个莫名其妙恨上自己、又紧跟不放的可疑家伙了。
与其不明不白地和对方分开,人在暗我在明,还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人到底憋着什么招。
但张华黎眼中却切实现出巨大的恐惧,脸色瞬间白了,仿佛那把剑锋利的刃已经切开了他的喉咙。他猛的后退几步,一时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就这样还不忘往后躲,动作之匆忙,如避洪水猛兽。
赵璟浑身锐气顿消,迷惑地看看手中毫无威慑力的普通铁剑。
他是拿剑吓吓人没错,不是已经动手了吧?
赵璟放下剑,往前走了两步:“你……”
张华黎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梗着脖子怒道:“要使什么神通,你就正大光明地使!别找这种拙劣的借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有什么好装的?!”
赵璟动了动唇,迟疑道:“你先冷静一下,从地上起来,我没说一定是你……”
但张华黎眼里已完全看不见别人了,也听不进外界的一切声音,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
他慌张地抬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并不太熟悉、却叫他刻骨铭心的脸庞。
总是带着那么认真的神情,叫人觉得反感。双眸的颜色生得太深沉了,但偏偏没有什么污浊的内容,蕴着谁看了都会感动不已的担忧。
只有他才知道,这副至纯至善的皮囊底下,藏着多么恶劣可怕的灵魂。
他怎么能领受了一点好意就放松警惕,心大到险些忘了这人的本来面目?
风声簌簌,偌大的山前空地上,一站一坐,静默无言。
熟悉的场景只叫他恍惚觉得时间倒流,回到那条晃晃悠悠的铁索上,回到他最恐惧的那一天。
数月之前,逍遥峰。
“哎,道友,这逍遥峰上现在住的是谁啊?我有个灵植学的功课,要搞点百年以上的柳树皮。”
被拦住的弟子想了想,道:“应该是赵璟吧……你大概认识?不认识也无事,他人很好,会帮你取的。”
张华黎哦了一声,这人他虽不认识,但确实有所耳闻。年纪轻轻就筑基期大圆满的天才嘛,八成以后就是宗门的中流砥柱,和他这种混日子的搭不上边。
想起刚刚那名弟子的回答,他心里有点酸溜溜。还没进内门、没拜师呢,这家伙就在弟子中间名声这么好,将来得风光成什么样?
亲眼在逍遥峰上见到这位素未谋面的道友时,张华黎更加不以为意。
若赵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格,他倒还能服气;但眼前这个家伙,不过是长得俊俏了些、说话温和了些,对人并没有多热情,凭什么值得一大堆人交口称赞?
但毕竟有求于人,张华黎还是把基本的礼貌装了个十成十。
一听是为了功课取柳树皮,赵璟就毫不犹豫地领着他钻了逍遥峰上的柳树林。张华黎有些嫌弃地跟着他,提着衣摆踩上林地,雨后泥土湿润,三两下就沾上了鞋面。
……这人别是故意的吧?取个树皮而已,干什么非要他跟着……
赵璟摸了摸柳树的树皮,没管泥泞的地面,毫不犹豫蹲下,轻轻用匕首刮下一层,抬头问张华黎:“够用吗?”
张华黎疑惑:“你不知道要多少吗?”
蹲在地上的少年眼中似乎进了些微末的木屑,不自在地眨眨眼,闻言笑道:“我不知道啊,师兄。这是第十年的课,我还没有上。”
那时的他还未遭受突如其来的灵气流失之灾,没有境界大跌,一双眼睛穿云打雾般看过来,泛着柔和平静的光,如池塘新柳般温柔。
那一片素黑衣摆落在泥土上,像搁浅在泥沼的鱼尾。
张华黎忽而就讷讷了起来,拎着衣摆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他心里泛上一点异样的酸胀,如潮水一般席卷,在胸前潆洄。
因此,当赵璟表示天色已晚要不要留在逍遥峰吃顿便饭时,他鬼迷心窍地点了头。
饭很好吃,色香味俱全;声音很好听,明明说的都是些闲谈话,却相当下饭。
只是没有再叫师兄了。
也是,本来道清宗的弟子就不太在意这种称呼,像他们这种只差一年的,一般不以师兄师弟相称。
张华黎不无遗憾地夹菜,听得赵璟随口道:“道友学过解梦吗?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很稀奇的梦……”
张华黎蓦然万分后悔自己这门课光走神去了,只能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做出一副知心师兄的样子:“你做过什么梦?说来听听,没准我还能猜测一二。”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赵璟抱歉地笑了笑,似是觉得不妥,把话题转走了。
张华黎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继续干饭。他清楚自己就是一草包,说不出什么有内涵的话来,干脆就少说多吃。
他生来喜欢吃饭睡觉、美人美景,这点癖好到了仙门也没有变化。但有身居高位的亲戚保驾护航,性子张扬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
但在这人面前,他不知为何乖巧了起来,心里一片祥和。明明是他从前最不屑交游的那种乖宝宝、好学生。
张华黎一边咀嚼,一边费劲地思考自己到底为何如此反常。因此,他没有发觉赵璟不知何时停了竹箸。
溶溶月色下,一双深黑至于纯粹的眼睛沉沉地盯着毫无察觉的人,划过诡异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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