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鲜血喷涌而出,执无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是天道要亡我吗?”
数千载勤修苦练才至炼虚境,何至于此?
执无低下头,看着自己焦黑的躯体,感觉到身体灼烧带来的剧痛和剑刺入心脏的凉意,却远没有尚未完成的执念更令他痛苦。
身为执家的掌舵人,自幼肩负一宗传承使命,自十八岁成年炼成金丹便修的无情道,世间万物于他皆如浮云,原以为会如此直到入道升仙,却不料五年前不过是多看了一个人一眼便滋生出心魔,从此以后,身在世外,目光则极力追寻那人身影。
这五年来,他常常在想什么是心魔?
每当独自在洞府中修炼到整个世界都空寂时,他就会问自己——我这么努力追求大道长生,追求升仙,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想要的都不能要,长生又如何?
直到有一天,脑海里那道声音变成了他自己的声音。
“褚苍知,我不是被你杀死的。”执无凝视上空的人:“我是被我自己杀死的。”
是他开始质疑大道,是他先抛弃大道。
金光中的人影一哂:“错啦,是你名字起的不好,把自己克死了。”
执无:“什么意思?”
直到身体化作黑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执无也没有听到褚苍知的解释,在他这一生最后的记忆里,是一曲悠悠古朴的陶埙小调。
*
幽幽暗香浸入鼻息间,墨九睁开眼,目光从窗台的玉兰花,到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再到身下熟悉的紫檀软榻。
他揉了揉额头,坐起身缓了好会儿才穿上鞋子走到窗台边。
窗外星辰烁耀,月光皎洁。
此刻是亥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走廊传来。
“咣——”
雕花木门猛地被推开,青年奔入,大喜:“师尊,你可终于醒了!太好了!”
墨九恍然转过身,看到熟悉的来人静默一瞬,试探性的开口:“人,抓到了?”
李穆摇头:“他死了。”
“什么?”墨九五指扣紧窗框,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发颤:“那个人……他死了?怎么会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师尊,执宗主也算罪有应得。”李穆见他如此激动,忙连声劝慰:“执家几位长老也两个月前在大相寺伏诛,这两个月灵虚宗到处乱成一团,还好有药师和褚师弟帮忙重建宗门秩序,现在得以平稳。”
墨九怔忪,目光环视房间一周,再看看眼前的李穆,低声喃喃:“原来不是重置世界。”
“什么重置世界?”李穆疑惑。
“师尊。”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墨九浑身震颤,心头顿时怦然,飞快抬头朝李穆的身后望去。
青年墨发玄袍,修长的身姿立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整个人几乎就要和夜色融合在一起。
“弟子好困,弟子要去睡觉。”李穆捂嘴打哈欠,转身飞速遁走。
青年大步跨入门,屋外走廊的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袍。
尽管对方收敛着气息,墨九依然能自他身上感觉到比之前更强威压。
褚苍知一步步走近,站在墨九跟前,深邃的目光从银发仙君的眉梢水眸描摹至俏鼻薄唇。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止流动的河。
初夏的风已不再寒凉,和煦的暖意吹得人未饮自醉。
褚苍知伸出手,指尖穿过冰凉的发梢,将一缕飞落额角的银发别到男人的耳后,离开时似有若无的刮过藏在其中的耳尖。
薄红迅速在仙君的双耳逐渐蔓延开。
褚苍知:“师尊,我等你很久了。”
低沉的嗓音如一粒石子投入墨九心中平湖,他心神一恍,心头涌起千般复杂情绪。
曾几何时,自己就像日晷一样,每天分毫不差的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有许多人来苍琅顶拜他为师,他们用尽各种方法讨好自己。
那些能迎合自己喜好的人,或多或少在他身上套取到些法器功法馈赠,唯有那一柄代表世界终极的神武——天阶摄魂伞,始终没有人能拿到。
直到苍琅顶来了个奇怪的人。
这个人性格冷淡,说话阴阳怪气,简而言之就是个让人生不起丝毫好感的讨厌鬼,且毫无自知之明,自以为有趣的一遍又一遍的攻略他,四年,驴都放弃,这人居然还没有放弃。
大概是跟神经病互相折磨久了,自己的脑子竟然开始被传染出问题。
有一日,在房中悟道,忽然心中生出一个声音——我,是谁?
那时候他叫玉絜,是苍琅顶的剑尊。
可是当他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剑尊的身份不能满足答案,他不断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琢磨就琢磨了一年,最后只得看向身边那头倔驴:“人皆尊吾玉絜仙尊,吾却不知吾究竟何人,是否当真存在于世?”
记忆中,冷漠的倔驴徒弟呆愣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弟子的灵魂离开。
弟子们总是会忽然魂识和身体分离,有时候眨眼就回来,有时候需要半天,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玉絜闭上眼睛继续思索。
须臾间倔驴突然开口:“你是来这个世界旅行的一道意识,被困在这个躯壳里,和你的躯壳一起在既定的轨道里穿行。”
“人人皆是如此,对吗?”玉絜确信他会说对。
倔驴果然道:“是的。”
玉絜却突然很失望,“生竟如此无趣,死又是什么样子的?”
倔驴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死过。”
玉絜没再开口,他好像死过,死后还跟现在一样,心情更加低落了。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更多的地方。”
他惊讶的看向对方。
当天,倔驴就带着他离开苍琅顶。
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一天在周边的街道闲逛,第二日上茶馆喝茶听说书,第三日在大街上看杂耍,第四日去见识了红袖楼里大家都在玩什么,再之后出城去,在歪歪扭扭的草棚底下一起埋叫花鸡,从星红点点的木炭里掏出一片扑鼻的肉香味。
一起坐在河边钓鱼,一起蹲在田垄边烤红薯边看农夫耕作......他们两人越走越远,远到跨越另外一片大陆,从迷雾林骑走两头犀灯妖兽,去看冥火渊看骷颅士兵打勇士,在幽灵湖边看七色莲池塘上跳巫魂舞的蛇女,还有,还有很多........
一路上倔驴还同他讲《修真仙缘》外面有另外一个世界,人们日常都呆在方寸小的隔间里对着“电脑”坐一天,日复一日上996的班,就和这里的NPC一样。
“可觉着无趣?”
“当然,”倔驴摊了摊手:“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
“这里.......”玉絜略微一想,点头:“街上有杂耍。”
“倒不是这些。”倔驴盯着他:“这里有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玉絜也看向他,“像你一样吗?你就很特别。”
“既然你是这么觉得,我也这么觉得。”倔驴说:“咱们结为道侣吧?”
道侣?
玉絜不太懂,便和往常一样回复:“此事与修行无关,今后莫要再说,你应当将心思多放在提升修为上。”
倔驴沉默。
三年后,他们两个人把整个世界都逛遍,又重新回到苍琅顶。
他们跟以前一样,每日喂鱼、打坐、练剑、观星……
又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倔驴会在每天晚上来给他揉揉脚踝,会亲手做饭给他吃,会忽然问他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给他选订个日子当生辰,会在生辰日当天拉着他去后山,送他惊喜。
那日后山刚下过一场小雨,那人牵他的手跳上艘小舟,随着竹篙在塘中轻晃,自己眼前慢慢出现大片七彩莲。
湖面荷叶挤挤,七彩莲花挨在一起,各色花瓣如琉璃般晶莹剔透,清风点翠,在午后流泻下来的阳光中美得像场幻梦。
玉絜忽然脑子里闪过一幕记忆——在冥火渊池塘边,他望着满池琉璃七彩莲羡慕的说,要是苍琅顶也有就好了。
“这些是从冥火渊的七色莲池塘采摘的。”当时他偷偷藏起来,没有告诉自己。
玉絜不懂他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让自己知道,不过心里非常高兴,好感度刷刷直给他上分。
倔驴从储物囊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递到他面前: “生日快乐,玉絜,祝你往后年年岁岁自由自在,每年我们都能在一起。”
玉絜觉得这样的祝福不太好,每年都在一起,那说明倔驴永远完不成任务。
倔驴笑着说:“那又如何,能跟你在一起谁会在乎任务啊。”
倔驴送自己的是一柄镶嵌七颗宝石的长剑,古朴精致。
玉絜握着这柄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撬动,大脑里有道声音立刻响起——
【你对渊清的好感度到达100%。】
【最后考较地点:苍琅顶云山殿外的演武场】
【考较成功-解除师徒关系-赠出天阶摄魂伞-临别赠语:往后天高任尔飞,海阔凭君跃。你我师徒一场,前途凶险难测,这把伞你带着防身吧。】
【考较失败-解除师徒关系-好感度清零-临别赠语:你我师徒之缘已尽,今日你便下山去,往后要勤加修习,切莫再如此贪玩。】
【定格动作:目送弟子下山】
玉絜的心突然感觉很痛苦。
倔驴要离开,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
但那些事情是长在脑子里与生俱来的本能,无论心多么痛,他都会一丝不苟的去执行。
三日后在苍琅顶云山殿外的演武场,倔驴不负所望通过了考较。
可意外来得让玉絜猝不及防,渊清没有接伞,反而握住他的手腕,凶狠道:“我不走!”
这个人竟然就真的赖在苍琅顶不走。
两人在山上继续过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日子,就在玉絜觉得这样也不错时,他听见脑子里有人在说他生病了,第二天清晨醒来,他果然就失忆,连收过徒弟这件事都忘记,照常做起日晷任务。
倔驴那一日很沉默,一整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二日,他重新来到苍琅顶,重新拜入他门下,重新开始刷好感度。
许是倔驴对他足够熟悉,不过一年时间就刷满自己100%的好感度,自己再次赠伞,渊清再次拒绝,两个月后,他的又失忆了。
第三次,倔驴仍然不肯拿了天阶摄魂伞离开。
倔驴不愧是倔驴,墨九想。
“如果我收下这伞,按照游戏的设定,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和失去你相比,我宁愿一次次让你重新认识我。”他是这么对玉絜说的,也不管当时的他听不听得明白。
不久之后,自己就接到一封信,有其他宗门的人传讯说北方有邪魔入侵,邀请他一起去围剿。
他跟渊清表明自己要离开去北方除魔卫道,渊清沉默良久,或者说灵魂出窍大半天,回来的时候就让他哪里也别去,牢牢待在自己身边。
啦啦,今日是回忆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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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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