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性格有些内敛，不安的缩缩脖子，向后侧开半步躲开紫衣男子的手，长睫掩住抖缩的目光：“我，我是从，从西边过来的。”
男子长眉微挑，意有所指：“西边......西边除了猎魔人峡谷还有其他城镇吗？”
少年脸色微僵，眼睛朝地上看：“我，我.......”
男子手中纸扇击掌，恍然笑道：“我知道了，听说近些年有边境流民逃灾到西边，聚集成村落，你莫不是也是边境流民？”
“对对。”少年忙不迭点头。
男子笑容越发亲和：“小郎君生得如此俊俏，定然有个好听的名字。”
少年连连点头，“对对，我叫.......”
“狗蛋！你们谁叫狗蛋？”
古铜色壮汉自分开的人群中走来，两道凌厉目光掠过聚集的几个人，最终落在紫衣男子和白衣少年身上。
三角眼来回扫视，正分辨着谁是狗蛋。
紫衣男子冷眉一沉，面露不悦。
“我，是我。”少年主动乖巧的举起手。
周边霎时无声投来诸多一言难尽的视线，无不是纳闷少年的爹娘心怎么这么大，对着这么个漂亮娃娃能起得出那种名字。
壮汉抬起右臂巨钳，指着少年问：“你大哥说要跟你一起进南宫，不然就不去，你去是不去？”。
近距离看，巨钳上泛着森寒金属光泽，尾端尖锐，外面遍布细小倒刺，少年吓得向后退一步，脸上褪去血色：“我，我……”
“小子，你有福啦！雀银公主乃我南灵国圣女，多少人想见一面都盼不到机会呢。”
少年身后一个打着赤膊的胖男人推了他一把，挤眉弄眼：“你进南宫要能被雀银公主看上，那是无尚的荣耀啊，祖辈坟头都要为你冒青烟呢。”
少年被推得一个踉跄，按着肩膀委屈嘟囔：“我祖辈的坟都不知道在哪里呢，冒烟我也看不见啊。”
壮汉见少年有抗拒之意，脸上横肉挤压出深沟，恶狠狠道：“你要是不去，你大哥就会被带到圣灵殿去做蛊皿，届时你也要跟着他去。”
“什么是蛊皿？”少年迷惑。
“你这小子打哪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壮汉不耐烦，暴躁挥舞着他的虫肢：“圣灵殿就是个养蛊的地方，是那个叛国奸佞的地盘，进去他就拿你喂毒蛊，你若是还有点脑子就乖乖跟着俺们去南宫，保你荣华富贵享不尽。”
“我,我,我……”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颤了颤，泫然欲泣，‘我’了半天，可怜巴巴的朝他大哥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那边的斗殴已然分出胜负，圣侍雪白的袍子血污斑驳，被壮汉用布满倒刺的巨钳夹着脖颈，像一排待开瓢的瓜，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掉落的尾刺，都很识相，没有一个敢动。
他的那位‘大哥’此刻正被两个壮汉夹在中间。
‘大哥’察觉他的视线，摸了下腰间悬着的药葫芦，冲少年咧嘴笑了下，脸上分毫没有拖兄弟下水的负罪感。
紫衣男子忽而出声安抚：“雀银公主最喜欢你这种纯粹干净的少年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围观众人闻言，跟着劝解。
“大福分呢！”
“是啊，怎么不知道珍惜呢，还是年纪太小不懂事。”
“多好的事啊，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那，那好吧。”少年又惧又无奈，耷拉着脑袋像是已经被周围人一通威逼利诱说服，怯生生说：“我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若非对苟不理和药师这两个祸害有所了解，墨九怕都要被这‘逼良为娼’现场激起一腔不平意，闷头冲进去拉人出火坑了。
墨九纳闷的盘手在胸，这两人固然演得让他起鸡皮疙瘩，不过南灵国的人怎么看起来脑子都不大正常？
倒是褚苍知看得兴致勃勃，还凑到他耳边问说：“师尊，咱也去南宫看看如何？”
墨九眨眼：“怎么去？”
未时三刻，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皇榜亭前站着两名年轻男子，一人着朱红绸锦，一个穿水墨长衫。
两人身量气质颇佳，引得路人忍不住转头多看一眼，可惜细看之下，二人眉眼到底是普通些，年纪也过了二十，大概率是选不上的。
水墨长衫男子仰头凝着征集“侍臣”的告示，须臾脸颊涨红的移开目光，就听得身旁男子啧啧两声：“七寸四指，这公主胃口不小，要是九郎你估计不……”
“闭嘴！”水墨长衫男子两根手指捏住红衣男子开阖的两片嘴唇。
红衣男子探出舌尖轻轻勾了下对方的指腹。
墨九手一抖，放开那两片被他捏扁的唇，见对方又要伸手过来搂腰，忙躲开。
“我们现在不能这样，不是要去南宫吗？”
“真麻烦。” 褚苍知觉得自己刚刚提了个馊主意：“要不我们去圣灵殿。”
他牵过墨九的手，指着另外一张告示，分毫没有临时变卦的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九郎你看这个，这个条件多简单，“蛊皿”只需‘不怕死’就可以报名。”
墨九定睛一看，另一张告示上方写着‘招毒蛊器皿’，条件‘不怕死’，报酬‘无’，底下落款——圣灵殿。
大概是贴了很久，告示上的墨汁已经在潮湿空气中氤氲开。
此等苛刻条件，与“侍臣”告示中提供锦衣玉食的生活，事后出宫还有金珠玉器，甚至店铺回报对比在一起，明显只有脑仁被虫子啃光的人才会去应圣灵殿的招。
墨九侧首和褚苍知对视，默契的做出一致的决定。
墨九：“这个要怎么应，直接去宫门口吗？”
褚苍知摇头：“我也不知道。”
便在这时，一名守在榜下的城防卫立刻走了过来，对他们热心指点：“二位是要去南宫的吧！街对面有专程接送的马车，里面还有茶果点心可以吃，很宽敞。”
墨九顺着城防卫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辆宽大奢华的金色镶边马车停在悬空屋下。
那车帘绣着四羽九头十二足的蛊虫图腾，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墨九回头问城防卫：“请问去圣灵殿的马车在哪里？”
“你说什么？” 城防卫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再说一遍。”
墨九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城防卫像是看智障似的斜睨两人，直到目光落在相扣的两只手上，恍然的撇了撇嘴，露出满脸鄙夷，甩袖道：“圣灵殿没有马车，自己走去。”
一道悦耳的嗓音忽而闯入：“两位公子气质出众，怎么不去南宫博一博富贵？”
来人是街上那位紫衣公子，手里的纸扇正要落在墨九的肩膀。
褚苍知拽着墨九的手，恰避开紫衣公子落下的扇尖。
紫衣男子水眸微眯，打量着褚苍知：“公子好身材，好气质，是何方人士，以前练过武吗？”
那人两道黏腻的目光落在褚苍知身上上下打量，让墨九感觉很不舒服，忍不住跨前一步挡在褚苍知跟前，冷声：“阁下是何人？”
“鄙姓尹，单名一个缺字，家有几亩良地，喜好当个闲散人。”紫衣公子视线转到墨九身上，从他纤细的腰线滑落到长腿，以扇掩口，小声道：“你莫不是女扮男装？”
“我夫郎是男子。”褚苍知唇角下压，手臂从后面揽住墨九的腰：“我们夫夫二人从北菇城赶来为南灵国的试蛊事业献身，就不去南宫了。”
紫衣公子听见”夫夫二人“表情僵了几秒，才缓慢开口：“难怪观二位有些北方生相，原来是北菇城来的。不妨事，二位想去圣灵殿也可以坐那边的马车一同去，反正都是要先到储琉宫统一做检查的。”
“检查？”墨九奇道：“进宫需要做检查？还是去南宫需要？我们去圣灵殿也要吗？什么样的检查？”
面对墨九一连串问题，紫衣公子轻笑耸肩：“我也是第一次入宫，也不知道啊，咱们何不作伴？”
褚苍知显然不想，牵起墨九的手，朝马车走去。
墨九感受到身后有如实质的目光，传音入密：“此人不善。”
褚苍知：“你猜他是谁？”
墨九蹙眉：“你知道？”
“猜了个大概。”褚苍知：“不是雀银公主，就是她身边的人。”
墨九不解：“雀银公主不是跟你……魔族少主联姻吗？”
褚苍知冷笑：“这般看来，他两真是天生一对。”
*
宽大的马车内三面沿边架设长椅，每条长椅挤一挤能坐三个人。
褚苍知掀开帘子的时候，看到里面坐着五个人，左边两个人，中间两个人，右边单独坐一个人。
都是些俊俏身材好的年轻男子，目测年龄不超过二十岁，自然也包括刚刚在大街上被逼良为娼的那两位。
两人并排坐在中间的长椅，帘幕一开，双方来了个八目相对。
褚苍知泰然自若的挪开视线，把墨九塞到右边靠角落的位置，自己坐在他旁侧。
于是原本单独坐着的人便被挤到另一边角落。
那是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极为不悦的瞪着褚苍知，刚要开口斥责，外面又进来个紫衣公子，笑眯眯对他说：“兄台，我是这位公子的朋友，你可不可以坐到对面去？”
青年霎时额头青筋暴起：“凭什么别人要给你让？”
尹缺表情微凝，眸光在三人脸上一扫而过，哂笑：“好吧。”
他转身朝着中间两人的位置过去。
蓦然 “噗——”
一记响亮屁音震荡整个车厢。
端坐在中间位置的劲装公子颇不好意思地道歉：“今天豆子吃得有点多，各位海涵啊。”
话落，屁音九曲十八弯的拐了个抒情的调儿，虽然没有臭味传来，却也足够让尹缺嫌恶的退后两步，坐下来跟左边两人挤在一块儿。
“走喽！”外面车夫一挥鞭，马蹄儿啪嗒，车厢很稳。
车厢内短暂的安静过后，尹缺旁侧身穿靛青色长袍，模样清俊的男人主动开口：“我叫时勍，不如大家彼此通下姓名？”
“尹缺、许凌、祁少荣、渊清、玉絜、狗蛋、赵柱”
“.......”
车内一阵沉默。
“我是仰慕雀银公主才千里迢迢赶来报名的，你们呢？”社牛时勍主动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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