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苍知在手中倒了些药酒，双手摩擦出热气，掌心带着热气按在墨九肿胀的右脚踝上，不轻不重的揉搓起来。
手心和虎口处的薄茧来回摩擦他娇嫩的肌肤，说痛吧，不是很痛，说痒吧，不是特痒，就是哪哪都不舒服。
墨九眉心紧了紧，这感觉难受得他十根手指曲起，忍不住想抓掉些什么。
为了分散注意力，墨九开口：“如果我说这个世界上有能够治好你身体的药，你信吗？”
“信。”褚苍知揉得很专注，头也不抬。
墨九认真道：“我知道哪里有。”
“你怎么知道？”
“我......”墨九微愣：“听别人说的，一个修仙的神医。”
“你一个凡人怎么认识修仙的神医？”
“我.......”墨九眨眨眼：“偶然认识。”
“哦。”褚苍知漫不经心点头。
“要不我们现在一起去找？”墨九期待望着他。
“我吗？”褚苍知低垂的眼眸掠过丝嘲讽：“我这般废物的身体，出去了你也会被我拖累。”
墨九不喜欢他说些自轻自贱的话，可这又是事实，褚苍知不良于行，确实是累赘。
原本是可以早点让他恢复的！
要是上次运气好上那么点，拿到长生花，此时褚苍知定然会信自己的话。
“可惜什么？” 褚苍知撩眉问。
墨九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嘟囔出来，摇了摇头，这事不宜细说。
“我不放心你留在洇城，至少要把你弄出去，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再去找。”
“就算我同意跟你走，你也出不了洇城，天子脚下岂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试试怎么知道？”墨九不服气。
“别人或可一试，你么......”屋内夜明珠的光明亮润泽，褚苍知始终低头很专注的在揉他的脚踝，乌睫隐藏了俊眸中一丝不动声色的温柔:“大可不必。”
墨九看不见褚苍知的表情，只听见道凉薄的声音：“况且本王呆在自己府上舒服得很，一点不想跟你走。”
“你看不出他们想杀你吗？难道你想死在这里？”墨九火气蓦然烧上来：“还是你想委曲求全，一辈子伏小做低，当个废物供他们取乐？”
揉着脚踝的动作霍然顿住。
屋内陷入寂静。
墨九察觉自己说错话，刚想道歉，就听见褚苍知嗤笑。
“我是个废物，衣食无忧的活着，有什么不好？何必自寻死路？”
褚苍知抬眸看他，眼中只有漫不经心的慵懒，似乎世间什么话都入不了他的耳：“如果连苍王府内有几双从皇城探过来的眼都搞不清楚，你应该庆幸到现在还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你早已经是个死人。”
墨九握紧拳头，心里又憋屈又无奈。
是，我是不知道洇城藏着多少凶险，苍王府里有多少奸细，可是.......这些在绝对武力面前，都不算什么！
若是他的修为没有被锁住，但凡七星玉渊剑肯听话一次，现在都不至于说什么都如此苍白无力。
褚苍知瞥向他，声音柔和几分：“你太显眼，离我太近，现在不是能不能带我走的问题，是你自己想走也走不出洇城。”
“我可以。”墨九定定望着他，眼中迸射出股清冷决绝：“我也可以带你走，我保证！”
褚苍知的心骤然剧烈跳动，涟起失序的悸动。
是了，就是这个眼神！
泉池中，绝处迸发出的决绝的眼神，那双大海般清澈蔚蓝的眼眸，美得让他瞬间窒息。
当时是为谁舍的命？
他夺长生花，是为我吗？
褚苍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荒诞的想法，无论前世今生，自己的出生都是不受欢迎的，想自己死的人多到数不过来，死后能真心为自己哭一哭的大概只有姐姐一人。
怎么会忽然幻想一个陌生人为我舍命？
这家伙必定和灵虚宗关系颇深，说不定是执无派来试探我是否真的失忆的，他身上一丝灵力都没有，许是之前受到重创，当日取长生花定是为了给自己重新炼体用。
是啊，修行者若是失去修为，生不如死，所以他才舍得豁出命取长生花，没错，这才符合人性。
一声压抑的低吟打断褚苍知的猜想，褚苍知目光落在墨九脸上。
“嘶！”墨九眉头紧皱，咬着薄到近乎透明的下唇，眼中难受出眼泪，柔美的珠光在他浓密的羽睫下映出参差的阴影，双手十个手指头陷在被褥中，脆弱中透出股隐微意趣。
明明是那样一张找不出亮点的脸……可仅仅一眼，就让人感觉到骨头里好似爬进去一群蚂蚁，钻得每个缝隙都痒。
褚苍知更加确信，不揭开他的面具是明智的。
“疼疼！”墨九放开咬白的下唇，终于喊出声来。
太疼了。
这家伙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褚苍知方才想得入神，手上的力气不知不觉加重，闻言赶紧松开些力，轻咳一声：“揉散了好得快。”
“我觉得我好像瘸了。”墨九眼泛泪光。
“放心吧，本王会负责养你一辈子。”褚苍知再轻揉了会，缓慢将墨九的脚放回床上，用被子盖好，又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燃，烤着放在一旁的膏药贴。
墨九刚洗完澡又被揉出一身汗，闻言十分无语，褚苍知没有对自己的承诺有所回应，说明他根本没听进去。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或许，自己可以在确定褚苍知留在此处安全的基础上，先自己去拿金莲黑陶埙，再独自去寻找天阶灵植，最后再来与他会合？
墨九认真就新思路考虑起来。
褚苍知熄了火折子收入怀里，伸手进被子里握住墨九的右脚，先是抓了三根脚趾头，手指只觉得像抓着三颗软糯的元宵，元宵又瞬间变成三只受惊的小老鼠，滋溜缩成团。
墨九整个腿像蹿过电流，倏然起了层层战栗，下意识想把脚收回。
“别动。”褚苍知声音微哑，手异常自然的从脚背摸上去，直到真正握住他的脚踝。
不过是握住脚而已，为什么我心脏就不受控制的突突乱跳？我这是什么毛病？
墨九瞪着眼睛，抿紧唇，看着褚苍知把微烫的药膏贴在自己红肿的脚踝上，再用纱布薄薄缠两圈，动作十分熟练，心说不愧是边境呆了十几年的老兵，他应当帮不少人处理过伤处吧。
褚苍知感觉到紧张绷起的小腿肌肉，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很快把药膏贴好，把他的脚放回，用被子一盖，指了指床头，“给你的。”
墨九平复着自己莫名的过度反应，顺他所指方向看去，在枕边看见一个银色布包。
他记得自己睡着之前是没有的，显然是褚苍知刚刚进来时带进来的。
“是什么啊？”
他取过材质柔软的布包，一点点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双手套。
和之前那双很相似，不过好像比之前的小了些。
刚沐浴完，手上什么都没戴，墨九直接将手套套进去，尺寸竟和自己的手很合适。
新手套外面的龙首图腾摸起来很粗糙，内里多加层细绒，手套质地柔软，手指活动起来比原来更加灵活，使刀会更加灵活些。
墨九戴着正反翻看，实在很喜欢褚苍知送的新手套。
“谢谢。”
褚苍知收回目光，喉结滚动，哑声：“就算是在屋里，也要把手套戴上。”
墨九点头应下，褚苍知考虑的总是比他多。
“饭菜已经准备好，今天你脚不方便，在屋里吃。” 褚苍知操纵着轮子向后倒退开，竟然丝毫不显笨拙。
墨九怔愣的看着眼前的褚苍知，偷偷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感觉到确实挺疼。
看来我不是在做梦！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墨九想着，一边翻身下床，谁知右脚才刚粘地，就一阵麻疼直窜上来。
“呀！”墨九大惊失色：“我，我瘸了。”
褚苍知：“.......”
就在墨九紧张兮兮的弯腰去看腿时，后腰冷不丁被一只忽然伸出的手捞住，重心一失，整个人向后直接跌坐在结实而有弹性的“暖椅”上。
墨九一看是褚苍知的大腿，吓得慌忙要起身。
“我劝你别动。”褚苍知没放手，也没用力：“我腿现在没感觉，你坐不坐都一样，不过你一动，可能就不好了。”
墨九不懂：“为什么会不好？”
褚苍知没理会他，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操纵轮椅，很快就到外间，一扬下巴：“还不快点下来，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又不是我要坐的？
如果不是雁七人设压着，他真的想冲对方翻个白眼，墨九刚在榻上坐好，褚苍知已经亲手将矮几上四菜一汤揭开盖子，食物的香味霎时盈满房间。
和押送队伍行路过程中无非野味和白饼馒头之类的，比不得苍王府的精致饭菜，墨九闻着饭菜香，忍不住先用手抓了块红烧里脊尝味道。
褚苍知也不拦着，从袖中掏出帕子，给他把手擦干净，递给他双玉竹筷子：“手套脏，用筷子。”
墨九讪讪握着筷子，其实人设好像早就崩了........
算了，他放弃纠结，紧着有食欲的菜挑了几口吃，很快就放下筷子，端起茶盏喝茶。
褚苍知挑眉：“怎么？不合你胃口？还是用筷子吃不惯？”
“菜很好。”墨九摇头：“我吃这些就够了。”
下山之前他从不知道人是要吃饭的，这次修为被锁灵楔封住又屡遭创伤生病，身体日渐虚弱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以通过吃东西补充能量，大概因为身体辟谷太久，稍微吃多点就会吐。
褚苍知大抵明白一二，没有劝：“这段时间你安心养好脚，其他事情都不必管，后天我去国师府，你不必跟着。”
“师府我必须跟你去。”想起国师身边的獓，墨九根本不放心他自己去：“那个人太危险。”
褚苍知用筷子捡着他吃剩下的菜吃：“放心吧，我好歹是一国皇子，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墨九仍是不放心：“你根本不知道，他身边养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褚苍知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等你风寒和脚都完全好了，三本书能倒背如流，我就考虑让你跟我去。”
“可是……”墨九不满。
“没有可是。”褚苍知眸色一沉：“你承诺过要听从我，你反悔了？”
墨九无奈的咬住下唇。
九九：委屈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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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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