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像是藏着万千根针,随着每一次呼吸扎入墨九的肺部。
红丝虫既然能操纵他站起来,说明已经稳定寄生,哪怕再震断全身筋脉也没有用,血丝虫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很快就能重新连接起来。
真想消灭这种可怕的寄生虫,除非将褚苍知的筋脉焚毁,但这与杀了他无异!
反而由他与这些东西共生,才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第一天就阻止,褚苍知就不会发展成今日这样严重。
墨九双手捏拳头,懊悔得无以复加。
“谁?”
国师猛然转过身,浑身的红色血管全部都在空中舞动着,就像只巨大的毛毛虫,恐怖异常。
墨九闭上眼睛,不去看国师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若某日褚苍知也成这般,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如何。
国师两个眼睛在屋子两边打转,渐渐的一起聚集到唯一的一张桌子底下。
脚步声缓缓靠近。
薄底满月靴就在距离墨九三步处停下,墨九屏住呼吸,手指发白,指甲几乎要洞穿桌腿。
“叩!叩!叩!”外头倏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大人,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请您速速去一趟。”
国师两眼发直,周身剧烈的震颤,七孔流淌出鲜血。
墨九没有看见他的脸,只瞥见地上淌落的血,心中一阵疑惑。
“知道了。”国师面无表情的说完,对着空旷的屋子喃喃自语:“好奇怪,应该没有做错什么才是。”
外头守卫咔咔开着锁。
国师冰冷如无机质的眼球转向褚苍知,剥皮拆骨般一遍接着一遍的审视着。
又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从远处奔到门口,一个公鸭嗓子喘着气大喊:“大人,娘娘十万火急!”
这声音墨九认识,是皇后身边的顺才。
“真烦人。”
当啷!
国师将手中的匕首抛在法阵之上。
屋子中央流转着红光的法阵暗了下去,重新恢复到灰不溜啾的状态。
国师从胸前掏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血,打开门走了出去,冷声吩咐侍卫:“苍王若醒了,随他离开。”
“是!”
等到人声去远,墨九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他走到褚苍知身后,见他背脊的伤口比之前又好上许多,原本该高兴的心情此刻像被浸入寒潭中,从未有过的冰冷绝望。
墨九伸手轻轻触摸,心道,该怎么办呢?不知道药师能不能治......也不知道现在灵虚宗是个什么情况.......
“哎。”屋内冷不丁响起一声长叹。
“真拿你没办法。”
墨九吓了跳,绕到褚苍知跟前,看着他睁开的双眼,吃惊:“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明明一直背对着自己。
褚苍知扯起嘴角:“你的味道,我能嗅到。”
墨九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会有那么大的味道,居然让褚苍知光闻就能闻出是他来。
低头嗅了嗅,郁闷莫名:“我这几日天天沐浴啊。”
褚苍知无声的勾唇,把自己的衣服穿上,缓缓站起身,低头看着墨九。
褚苍知身材高大,比墨九足足高出个头,这般站着看他,全然的居高临下:“你都看见了?”
墨九薄唇微动,算了,还是不要一下子吓到他,他必然不知道红丝虫已经寄生到他体内,后果将会如何可怕。
改口问:“你已经彻底好了?”
“还没有。”褚苍知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扶我到轮椅上坐下。”
之前褚苍知一直坐在轮椅上,此刻站起来,墨九感觉他比之前又长高了一点,加上那低而冷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陌生,甚至莫名透着股压迫感。
尽管他看上去不太需要人搀扶,墨九没多话,过去扶着他坐下。
褚苍知手指摩挲着轮椅扶手,静静看了墨九一会,方开口:“这是唯一能让我好起来的方法。”
“所以你知道……”墨九吃惊于他话语背后的意思。
褚苍知颔首,平静从容:“国师与我商议定的。”
轰隆!宛如一道巨雷砸在墨九头顶上,他不可置信的瞠目:“你,你说什么?”
不是被国师暗害,不是被强迫,他与国师商议?
褚苍知沉默点头。
墨九做梦也没想到是这样,上前揪住他的领子,气急败坏:“糊涂!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会把你整个人吃掉,你会成为一具被寄生虫操纵的躯壳,就跟他那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你疯了吗?”
屋内斜阳透过窗棂照在褚苍知半边脸,一侧眸色幽暗如深潭,一侧璀璨似星辰,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墨九耳膜上:“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们要我爬着走,我偏要站起来给他们看。”
男人蓦然一笑,眼底盈满愉悦:“雁七我就要好了,你应该恭喜我才是。”
墨九看他这幅病急乱投医的癫狂模样,心脏抽痛起来:“你能信国师,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信你?”褚苍知俊眸在他身上扫视,似笑非笑:“雁七,方才如果不是宫中来人,你觉得你今天能全身而退吗?”
“我……” 墨九愤怒的脸上染上丝窘迫。
再气再恨,此刻,也没有办法否认他说的话。
褚苍知漆黑的眸中射出一道冷锐的明光,那光过于犀利,将墨九这些日子里勉强筑起的自信划开道口子。
有些东西忽然叮铃当啷瓦解,像好看但不中用的琉璃,墨九狼狈的避开男人的目光,紧紧攥住拳头,指尖用力得嵌入掌心。
也许他真的连自己都顾不好,看上去护不住任何人,不值得被信任,但比起被红丝虫寄生,变成恐怖的怪物,还要不值得吗?
墨九咬牙道:“褚苍知,我真的有办法,我知道哪里有灵植能治好你,我能为你找来,你该相信我的!”
“哦。”褚苍知像是看不到他在努力支撑着什么,微扬下颌,继续讥讽:“你为我找来?就凭你这身子骨?能采到什么级别的灵植……”
他正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个随时玩掉小命的傻子给赶得离自己远点儿,忽然间,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
“若不是遇到点意外状况,在来洇城的路上,我早就把一株天阶灵植拿到手.......”墨九越说越心虚,他也不确定当时自己拿到手,还有没有命坚持到将长生花交给褚苍知。
与其说恨褚苍知不信任,墨九更恨自己的无能,若非自己无能,褚苍知就不会受国师蒙蔽,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交易。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将墨九密不透风的包裹住,他无力的垂下脑袋,连呼吸都感到艰难。
褚苍知高大的身躯坐在轮椅上,震惊的盯着他。
“你要那株……是为了……我?”
墨九此时完全陷入负面情绪的漩涡,苦笑着摇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褚苍知呼吸急促,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像是想要把人一笔一划刻进瞳孔里,俊美的脸渐渐起了层红雾,心说,有用的。
他努力在悸动的浪潮中寻回一些理智——当时的情形凶险至极,如果不是天地灵力一瞬消失,墨九必死无疑。
这以命相救的情分,何时结下的?
“你是修行者,灵虚宗来的?”
墨九闻言,方意识到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仓皇辩驳:“我若是修行者的话,早就把你劫走,何须受太子胁迫,更不必在此跟你多费口舌!”
褚苍知心头泛起难言的滋味,第一次为失忆苦恼。
“我们之前认识?”他轻声问。
墨九记得褚苍知之前就问过同样的问题,这次的语气分明比上次更加肯定,肯定到可以认为是个陈述句。
舔了舔干燥的唇:“卑职之前就说过,曾经在边境历练两年,是王爷救了卑职一命。”
褚苍知一笑,叫人看不出疑信,只问:“具体怎么救的,说一说?”
明明语气比方才好几百倍,墨九却更加坐立不安,恨不得冲出门去,不要再与这个男人单独在一个空间,他身上的压迫感实在叫人窒息。
头脑一乱,故事编了好会儿,墨九才小心翼翼开口:“卑职在与敌军对战时,险些被敌军刺死,还好王爷突然出现,将对方杀死,我才逃过一劫。”
“嗯?”褚苍知眨了眨俊眸,眸光潋滟似桃花潭水:“就这么简单?”
何止是简单,简直是简陋。
墨九只得祭出必杀招:“卑职记不太清楚,卑职之前脑子受过伤,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卑职一直记着王爷的恩,还请王爷相信卑职!”
褚苍知没再继续追问,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方才进屋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他立即就决定要将这个麻烦精从自己身边驱逐,免得后面坏自己的计划,还把小命丢掉。
现在……
褚苍知仔细打量墨九那张故作镇定的脸。
确实是个小麻烦精,罢了,费点心护着吧。
“洇城并非你想象那么简单,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够你死一百回,我与国师的事情,自有考量,此事你莫要干涉。”
都被寄生了,怎么能不干涉?
墨九着急:“可是……”
褚苍知瞪眼:“你是不是忘记什么?”
墨九此刻察觉他跟方才不一样,满腹疑惑的看着他:“?”
“你如果不能遵守一开始与我的约定,那——”褚苍知靠坐在椅背,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只能请你离开。”
离开么?
离开之后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墨九迷茫,下山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褚苍知赶走,更不知以后该怎么办,也许是该好好想想。
一双大掌蓦然将他攥紧的手握住。
墨九还什么都没想好,茫然看向对方。
褚苍知将他的手指轻轻掰开,十指紧紧交叉扣住。
“雁七,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褚苍知笑道,话语中有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郑重:“如果你答应不要再管国师的事,我便答应你,一旦我的经脉修复,料理完一些事,就跟你离开洇城,你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想要救谁,我就去救谁,绝不食言。”
墨九怔忪,眼前俊美的男人不知何时,将周身刺骨的冷鸷收敛,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酷似冬日温暖的阳光,但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不可高攀的矜贵。
他从未听过这么动人的话,也不知道这个男人还能用这么温柔的神情说话,胸口发热,不知怎么的,就糊里糊涂的点了个头。
九九:这一生,走过最远的路,就是我家那位的套路~
知知:是自家的小笨蛋,再傻也得一只手牵着不能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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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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