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知晓了雁七的真实身份，看待他的目光有所不同，褚苍知总觉得雁七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变化。
大溜子之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褚苍知定是要怀疑对方与外人勾结，可那个人是雁七。
这几日虽说确实很多事情要做，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时间。
不过是因为他喜欢的雁七变成他不喜欢的墨九，还因为大溜子的事，两件事他都需要时间消化。
说是奔忙于各种事情，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消化的时间。
不过雁七若是主动来找自己，他也必定不会故意避开。
雁七站起身：“王爷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褚苍知推门而入。
“你找我何事？”
“王爷！”雁七脸上闪过惊喜，大步朝他行去，刚踏出两步又立刻收住，恢复往常淡然的模样，悄无声息的瞥了旁边的冷觉一眼。
“你先下去吧。”褚苍知对冷觉说。
冷觉识趣的布好筷子，麻溜退下。
“王爷，您坐。”雁七等褚苍知在矮几对面坐下，立即提起酒壶，在他面前的酒杯里斟满厨房新酿的果酒：“王爷许久不来，我以为王爷恼了我。”
清甜的果香味扑鼻而来。
褚苍知不甚喜欢这种甜果酒，端起一口饮尽，见雁七再要倒，抬手制止。
“阿七莫要多想，近日事多，我这不是抽空过来了吗？”
“原是这样。”雁七眉梢舒展，旋即嗔怪：“害阿七平白担心多日，可不得罚王爷再喝两杯！”
这一喜一嗔间无端流露出别样风情，褚苍知看得微怔，任由酒杯被对面的人斟满。
“来，王爷。”雁七笑吟吟捏起酒盏就要喂到他嘴边。
褚苍知主动接过，甚至有点手忙脚乱，溅出几滴粉色酒液在雁七手上。
雁七笑靥如花，见褚苍知把酒当水灌进去，眸低泛起丝狡黠，接过杯子又要倒酒。
褚苍知只静静看着他，没有拒绝。
待到雁七再次将满杯的酒递过来，却被他伸手稳稳接过，直接搁置到桌角。
褚苍知含笑道：“你找我就只是罚酒？”
“当然不是。”雁七见他没有要继续喝的意思也不勉强，柔柔问：“明日琴香阁办‘四品鸢尾花’大赛，王爷可是要去？”
褚苍知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直接从袖中取出本小册子放在矮几上。
雁七凝眸望去。
青木游龙纹的封面上几个烫金大字格外显眼。
上书【四品鸢尾花邀请函】
底下一排小金字为【内含九品奇珍册】
雁七立刻挽起宽大的流云袖，拿着小册子翻看。
第一页是邀请陈词，簪花小楷刻在竹篾片上，娟秀整洁，竹篾片边角处画株紫鸢尾花，尽显雅意，邀请之人是珍品斋的赵离，落款是琴香阁左秋茗。
竹篾片后面附着十页澄心纸，每一页墨绘一件拍卖品，纸下半部分是拍卖品名称和简要介绍。
手指一页一页翻动，来到第三页，指尖停下来。
通常拍卖会上，价值越低的排在越前面，落在这一页上的，必然不是什么稀罕的宝物，雁七却看得目不转睛。
“是这个了吧？明日我会为你拍到手的。”褚苍知看着页面那几个大字，随口道。
雁七抬起头恰好与他双眸相对，心口怦然一撞，男人眼里全是势在必得的淡然，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让人忍不住想交付所有信任的安全感。
但现在，还不是自己的。
雁七垂眸支吾：“明日，我想同你一起去。”
褚苍知摇头：“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可是我担心……”
“阿七。”褚苍知按住他的话：“琴香阁不好，你待在府里我才能安心，哪里都别去，等我把金莲黑陶埙带回来好不好？”
待在苍王府里，等于待在天下闻风丧胆的猎人军团重重保护下，哪怕宫里派出最精锐的不死侍来围剿，都可确保他安全无虞。
经过那一夜，鸢儿才算彻底明白，原来褚苍知才是在巨风大浪冲击时能牢牢稳固住的铁塔，值得他不计后果用尽全力攀爬的存在。
“好吧。”雁七失望的垂下脑袋。
他的确想跟着褚苍知一块儿去，毕竟真正的雁七就再琴香阁，若是和褚苍知碰上.......但现在褚苍知对自己心里定然多少有些怀疑，不宜太过火，只能相信左秋茗的安排。
见他这般沮丧，褚苍知想哄一哄，目光不经意在他身上一扫，后知后觉发现雁七今日穿着蓝银公子衫。
想当初，雁七带着藤条爬窗而入，他一眼就注意到对方脱去盔甲后，灰褐中衣勾勒的纤细腰肢。
不知道为何，今日竟如此迟钝。
褚苍知摸摸鼻子，再仔细瞧着雁七乌黑瀑发用一根玉簪半挽起，垂下的黑丝随意披散在肩臂，平凡的五官在发丝的阴影中，平添几分世俗风情。
就连此时右手挽着左手宽袖的姿态，都隐隐透出丝媚态，这丝魅惑，说不上好坏，就是落在雁七身上有点违和。
雁七本来就是乌霜院的教席墨九仙君，现在已经不需要再扮成侍卫，这丝违和感，或许是因为他正在回归本来的样子。
本来的样子……
褚苍知想到早年坊间多有传闻，墨九尊者对徒弟肆意打骂凌辱，甚至还做出不齿之事，当初就因为这些传言，自己才将墨九与执无划归一丘之貉。
若非同流合污，似执无那般维护千碑林戒律的伪君子，怎么可能长期以来对墨九的荒唐行径视而不见？
执无究竟是为了掩盖化天炉秘境的秘密才将墨九定罪，还是墨九当真犯了那些事？亦或是两样都有？
褚苍知想着这些事，再看“雁七”的脸，竟是越看越难受。
雁七见他定定盯着自己看，心中暗喜，眼波无声流转，“其实明天是我的生辰……”
“你的生辰？”褚苍知掩下心中那点儿不适，笑道：“真的吗？”
前世都是姐姐记得他生日，陪他一起过，来到新世界，周边都是想他死的人，他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回到现世，根本没有心思过这具身体的生辰，故而习惯性的忽略了所有人的生辰之事。
“其实生辰过不过的，都没有关系，自从我离开家乡之后，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辰了。” 雁七自斟一杯酒饮尽，清透的眸中折射着落寂光。
他越是不打扰他人的自艾自怜，就越叫人忍不住想怜惜。
“我也是。”褚苍知：“所谓负负得正，既然两个不过生辰的人凑在一起，就应该好好过个生辰。”
雁七下沉的心猛然蹿起：“你，你是说……”
“明日给你过完生辰我再出门。”褚苍知柔声说完，想了想又问：“金莲黑陶埙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对于生日，褚苍知印象最深刻的是姐姐的礼物，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姐姐送他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有了那样东西，他的灵魂不再被困在轮椅上。
那是姐姐所在公司研发的模拟现实AI游戏仓，人只要坐进仓里，将传感器链接在身上，就能够进入游戏世界，对残疾人来说等同二次投胎转世。
《修真仙缘》虚拟世界里很好，褚苍知觑眼雁七，其实现在也很好，所以礼物必须更好。
雁七眼眶微红，似为了掩盖激动而垂下头：“谢谢你，阿七什么都不要，王爷能平安回来就好。”
褚苍知有点不太习惯他这般小女儿姿态，伸手拍拍他手背：“你放心吧。”
雁七反手将他的手握住，掀起眼帘，剪水秋眸流露出依恋：“只是王爷，我年少时多灾多病，曾有一道人替我去过厄，后来告知我，生辰需得巳时过，才能消一年之灾。”
“巳时？”
琴香阁拍卖会在戌时开始，若是要赶上给雁七过生辰，就必须在拍下金莲黑陶埙后立即启程返回苍王府，时间有点赶。
“没有问题。”褚苍知仔细想了想，点头应承：“那就等我回来给你过生辰。”
“嗯！”雁七笑容放大。
褚苍知恍惚间，心中一点情绪荡开——有些话实在憋的太久，久到再等半个月他都已经受不了。
“师尊，你可愿意将过去那些事情告诉徒儿？”
此刻把话说出来，褚苍知已经做好准备要把过去两人之间的种种恩怨掰开来，该道歉道歉，该放下的放下，一举消解，然后两人重新开始。
可他没有想到，雁七竟然瞪大眼，一脸愕然：“师尊？你在说什么？哪些事情？”
“墨九。”褚苍知深眸定定望着他，认真且严肃：“不用隐瞒我了，我已知晓，你是我师尊。”
雁七嘴巴张了张，墨九？师尊？我？
什么？雁七是他师尊?
假的雁七脑袋里紊乱一片，怔愣片刻，深吸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迎着眼前男人灼灼的目光，小心翼翼问：“墨九是谁？”
褚苍知脸上希冀灼热瞬间冰凝：“你说是谁？”
这犹如火山底下熔岩暗流激荡的反问，让雁七再也坚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彻底裂开：“王爷，你是在同我说话吗？还是，屋里有其他人，大，大，溜子的鬼魂还没走？”
褚苍知冷凝着脸，紧紧盯着他，很好这人除了装失忆，还开始装闹鬼了。
“我，我说错什么了？”雁七满脸惊恐。
“呵！”褚苍知冷笑，手腕一翻从雁七手中抽出，意兴索然的摆摆手：“没什么，你继续用膳吧，我先走了。”
雁七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起身就要走，心里更慌，忙跟着站起来：“王爷，王爷你，不想留下来陪阿七吃饭么？”
褚苍知恢复往常状态，一脸淡漠：“我还有事情要做，菜凉了，你让冷觉再热一下，明日我再来陪你。”
雁七想开口留人，见褚苍知此刻脸色比大溜子死的时候更难看，反射性闭上嘴，眼睁睁看着人影消失在门口。
师尊？墨九？
屋内空荡荡，雁七坐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坊间传闻苍王曾经与某个仙门的仙君联姻，之后被驱逐。
似乎那一位就叫墨九，这竟然是真事？
不过那位仙君不是和他结契么，苍王怎么会喊他师尊，又自称徒儿呢？
雁七猜测了几番，兀自摇头，此事并不急着搞清楚，眼下有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
他抓起褚苍知搁置在一旁的那杯酒，放到鼻尖闻了闻。
再次感到困惑。
琴香阁的‘春风散’无色无味，根本闻不出来，而且药性很烈，苍王都喝了两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
意识到这竟然是个事实，雁七倏然瞪大了眼，手上那杯酒掉落在地。
“他，他竟当真无法人道！”
震惊，知知风评再次被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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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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