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副峰的路程并不算远,可这一路上白扇都听得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教唆她改换路线下山去,去找到那四个人,让他们匍匐在自己脚下。
那建议太诱人了……
——只要去杀了姐婿,杀了弟弟,就能带着姐姐回家了。
——快让那对父母看看,究竟谁才该被寄予厚望!
“啊!!!”
白扇一狠心,御剑冲向副峰洞窟附近的一处平缓之地。
因为来不及收剑,冷泉剑直接擦在地上滑行了一道,发出了刺拉拉的声音。
佩剑虚形回到了剑鞘,常念痛苦难当,一个不慎跌在地上滚了一圈。
此时的白扇虽堪堪立着,但实则已是杀心大起,耳边的声音引诱着她,眼前甚至出现了那几个人的虚影。
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守在洞窟口的同门的注意。
“师妹?你怎么了白扇?”
眼前的一切模糊着,耳际的声音遥远又切近,白扇只能胡乱抓住同门师兄的胳膊勉强站住脚跟。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师兄张合的嘴,想要猜测他说的话语。
可她办不到。
耳边的声音催促着,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
——你仔细看看吧,你的姐婿来接你姐姐了,你姐姐身上的伤痕还没好啊……
——看看哪,你母亲要把你嫁给那个光棍儿咯,只要一锭银子!
“不,不,闭嘴!”
莫名被吼了的同门顿时警觉起来,查看起她的情况。
“师妹!你听得到我说话么?醒醒!”
白扇紧闭起双眼,双手捂着耳朵,不住地摇晃着脑袋。
“师尊……带我去找师尊。”
“好,好,师兄带你去。”
程昱一边应着,一边招呼另外一个守洞的人进去找裴若生。
大约是憋得太久,白扇猛一睁眼,拔出剑来朝洞窟附近的一处树木挥砍过去,几番攻击下来,她才缓缓停下了动作。
“师尊,在那儿。”
见裴若生过来,程昱立刻将白扇指给他看。
发泄后的白扇变得十分虚弱,她单腿跪地,用剑支撑着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白扇,能听得到为师说话么?”
“师……尊?”
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白扇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抓住了裴若生的衣袖。
“师尊,我真想杀了他们……我病了,救救我。”
“别怕,别怕,为师在呢。”
裴若生握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扶了起来,边安慰边吩咐弟子们带她进洞修养。
然而就在这时,仰躺在杂草丛里的常念仿佛恢复了精神,他支撑着爬了起来,有些困惑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不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他循声望去,几个人影矗立着,不知在做什么。
是谁呢?
他站起身来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却忽然认出了那抹井天的身影。
——是师尊。
脑海中确准的声音令他开心起来,下意识朝那个方向走出几步。
——师尊有好多徒儿,可我只有师尊一个师尊。
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糊,令常念的脚步迟疑起来,他仿佛看到了裴若生在笑,他仿佛看清了那三个徒弟在笑。
——不,不止。
——你看,没了你,师尊也会很开心的。
“不是的,师尊很关心我的。”
——可你害得他身死道消,他恨死你了,如果不是你,他何必这样辛苦,他恨死你了!
“不是的,不是,师尊……”
常念急得声音颤抖,却解释不出一句。
——如果没有他们,师尊就是我一个人的师尊了。
眼前的景象又清晰起来,他看着裴若生温柔地抚摸着那个弟子的头,看到他被弟子们簇拥着,笑得开怀。
——杀了他们,师尊就是我一个人的师尊了。
——杀了他们,师尊就只能看着我了。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深深浅浅的声音在耳边与脑海中回响,常念将手握在了剑柄上,他仿佛又恢复了活力,剑刃出鞘,轻得可疑。
走在最后的程昱耳朵很灵,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常念。
“咦?”
他将白扇交给同门,朝常念的方向走了几步。
已经走近洞内的裴若生闻声也转身折返,一探出身子,便认出了常念。
然而没等他唤出声,常念忽然提着剑往前快走几步,发了狠似的朝三个弟子砍来。
“常念?!”
走在最后的程昱来不及对抗,刚撑开一个防御屏障就被一剑斩了个粉碎。
眼见常念朝他们再次举刀,一股恐惧油然而生。
然而剑还未落下,便有一颗金珠飞至眼前,轻易护住了他们。
“常念!”
裴若生走出洞窟,冷声一唤,便听得常念的剑当啷落在了地上。
“师,师尊。”
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旁边的程昱拍拍胸口,暗道虚惊一场。
“你吓死我了常念。”
程昱回头看了一眼虚弱的白扇,拍了拍常念的肩膀道:“白扇可能是被寄生了,刚才对着那片胡乱砍杀了一阵,是不是伤到你了?”
常念一瞬不瞬地看着裴若生,置若罔闻。
“看起来你好像也没有受伤,太好了。嗐呀,被寄生的人心神不稳,常常出现幻觉,你可别跟白扇计较……”
程昱唠唠叨叨地劝慰着常念,叫他别往心里去,却并未发现,常念衣袖下颤抖的双手。
刚才的一番场面竟也惊动了何安断,他匆匆赶来,便见他们几个互相僵持,有些担心。
“这是……快快,先把她送进去。”
“啊啊,是,师尊。”
程昱闻言立刻动身,陪着同门一齐将白扇扶了进去,临了还不忘对着常念挤眉弄眼,叫他别再恼怒。
“若生啊,里面有个弟子恐怕熬不了多久了,要不随我进去看看。”
说着,何安断抬脚往洞内走去。
“呃,什么?”
裴若生移开目光,心脏因紧张而怦怦跳动着。
闻声,何安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他也被寄生了?”
裴若生扭头看向常念,目光往下一扫,便看到了他愈发颤抖的手。
“不是。”
他忽然朝常念那边横跨了一步,挡住了他一半的身形,接着果断答道。
何安断的目光仍停留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借着衣袖掩盖,裴若生朝后伸出手来,反手握住了常念的手腕。
这一瞬仿佛过了很久,何安断终于松口,无奈重复道:“我说,里面有个弟子恐怕要不行了,进来看看。”
话毕,他转身进去,留下各怀心思的两人在原地怔怔。
裴若生松了一口气,手却不曾放松。
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然明白,心魔必定已经根植于常念体内,可……
没有人知道到底该如何解决心魔之患,如果将常念送入洞内,那么自己回溯的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岂不是兜了个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只怪自己太过迟钝,不能早早发现巢毓树的事情,如果当初没有去到化鼓城,他们又何故受这番折磨。
“师尊……”
一道细弱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点惧意,又似乎饱含着无限的委屈。
他转过身来,仔细看着眼前的常念。
“你……跟程昱闹矛盾了?”
闻言,常念神色一顿,摇了摇头。
“你现在,难受么?”
常念依旧摇头。
这让裴若生松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爬上了岸,终得解脱。
面对这样的裴若生,常念只觉得愧疚异常。
手腕上的束缚透过衣料传来丝丝暖意,尽管裴若生已经忘记了分寸,可常念并不觉得疼痛,只觉得安全。
脑海中杂乱的忮忌与恨意被温柔屏退,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莫名牵动他所有心神的人。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裴若生的声音不大,言语却如擂鼓。
常念垂眸看着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忽然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如果裴若生开心,那便将自己关进去好了。
毕竟,前世的裴若生真的做错什么了么?
不是的,前世最应该感到亏欠的,明明是他自己。
思及此处,常念眷恋地盯着那只棱角分明的手,语气软和地反问道:
“师尊是指什么?”
脑海中,混沌的余波未尽,一个声音急迫乃至恳求着:
说吧,说出来吧师尊。
趁我现在不自私,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然而,视线中的那只手忽然一松,移出了常念的视线。
难得的宽容瞬间皲裂,岌岌可危。
“抱歉,一定握疼你了。”
一双手再次伸出,将他的手捧起,小心褪去衣袖,露出了红紫的痕迹。
“是为师不好。”
裴若生将他的手腕安置在掌心,用拇指轻轻摩挲着,甚至忘记了使用术法治愈。
濒临溃塌的心垣被这双手轻易护住,裂隙愈合,犹如神迹。
常念看着裴若生低垂的眉目,心底没来由地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甚至不由得暗自恼恨,恨自己的心神竟真的全数缠在了裴若生的身上,提线木偶般牵一发而动全身。
“为师很担心你。”
手腕上的伤痕并未被擦去,仿佛那是一个要紧的凭证。
“常念,待在为师身边。”
闻言,常念抬起头来,与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裴若生透出些不常见的紧张来,也不再追问了,只是看着他道:
“一定要跟紧我,好么?”
好么?
常念心口忽然酸胀,用力点了点头。
好么?
当然好,这不就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么。
白扇:……装什么无辜啊,tui,又整那死出( ̄へ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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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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