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粉色绒团的瞬间,裴若生立刻站了起来,并控制着金珠追随着它的轨迹。
胸腔内的心跳声一阵又一阵急促跳动着,几乎要填满裴若生的耳膜,他死死盯着那种子,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照理来说,心魔种子的移动是任何人无法阻止的,即便发现了,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寄生于人体之中。
就在裴若生心悸之时,一旁打坐的何安断竟忽然站起身来,来到了他的身边。
“师兄?”
“嗯。”
何安断的双眼追随者被照亮的心魔种子,然而他似乎并不紧张,只是静静看着。
见状,裴若生的心也被莫名安抚下来,跟他一同观察种子的动向。
与以往见过的种子不同,这颗种子飘飞得极慢,也越来越低,如同一只即将死去的飞虫。
没过多久,那绒团贴着地面飞舞了几下后,便落在了地上。
暗粉色的绒毛缓缓飘动了几下后,立刻朝根部卷缩回去,整颗种子也迅速萎缩下去,与地上极微小的碎石融为一体了。
见状,两人均松了一口气。
何安断转过身来,低声询问道:“若生,你现在感觉还好么?”
原本平息下去的心音再次鼓噪起来,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裴若生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努力平复着自己混乱迭起的思绪。
“我……抱歉,是我心思不定,给大家添麻烦了,作为暮云峰的师长,我还是不够格……”
“咳,不是让你说这个。”
何安断无奈打断他,解释道:“之前你已经告诉过我和尽溪了,我们不担心你会伤害别人,主要是担心你,担心心魔会影响你的判断。”
“我只是想问问你感觉如何,刚才那颗种子有没有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何安断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见他摇头,何安断的语气也舒缓了不少,“若生,如果有什么想不通的,或者不顺心的,一定要说出来,别硬撑着。
尽溪掌握的方法可以帮你,包括定湘宫的梦蛊,如今也正在大量培育,过段时间就会批量制作出来,供各门派使用了,你不要太担心。”
听了这一番话,裴若生感动不已。
然而他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无数话语挤在喉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如今这个关头,何安断和池尽溪他们本就已经承担了太多,他实在是不忍心叫他们为自己担心。
而且,自己和他们同为暮云峰的师尊,实在是给他们拖后腿了。
“嗯。”
裴若生勉强撑起一个微笑,应了。
“师兄你继续休息吧,等到了时间我再叫你。”
见何安断重新闭目打坐,裴若生的笑便挂不住了,他一个人坐在大石块上,心里十分沮丧。
尽管他也想相信何安断的话,可是他骗不了自己,这些事情不是听别人说了自己就真的能安心的。
要是自己的实力再强一些就好了。
要是,在盛会上自己能再小心一些,保护好念珠就好了。要是,自己的心性再坚定些就好了……
是啊,实力跟不上也就罢了,怎么连心志也……
思及此处,裴若生感到很无力,像是陷入了泥淖之中。
像之前那次一样,心脏一个劲儿地往下滑落,成了一滩烂泥。
他与这种情绪与感受艰难对抗着,不知过了多久,何安断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纷繁的思绪。
“若生。”
“嗯?”
“到我守夜了。”
其实何安断一直在心里算着时辰,一到时间,他便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一旁的裴若生似乎在出神。
“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闻言,裴若生立刻收起情绪,慌乱间岔开了话题。
“哦,我……我是在想,依心魔种子目前的状况来看,修士将是保护人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一边收拾自己烂泥一般的心脏,一边回想着覆水中的样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总觉得,种子既然可以寄生到妖物和一些精怪身上,那会不会……”
“你是担心种子为祸人间?”
“对。”
出乎裴若生意料的是,何安断听完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有道理。”何安断沉思片刻,应了一声。
“前几天在碧云天时,大家伙曾讨论过一个奇怪的现象,人们发现心魔种子经历的人越多,它的绒毛就会越短,颜色也越暗淡。”
“刚才那个?”裴若生立刻指着那颗暗粉色种子消失的地方问道。
“对。”
“为什么会这样?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无人知晓。法山的胡前倒是对此有些想法,但具体还需要寻找更多的证据去佐证。”
裴若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语气急促地问道:“心魔种子不受法力约束,那岂不是,为祸人间的话咱们也没有办法?”
何安断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答道:“是的,知道了也没办法,我们治疗的速度太慢了。”
话音如落进了无底深渊,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何安断起身靠近,将裴若生拽出了那旋涡。
“好了,你也别想太多,尽人事听天命。先去休息吧,保持精力,接下来的几天还有的忙。”
-
同样是半明半昧的凌晨,在仙客署往北的一处边缘小城镇内,一个褐衣的青年男人正在无人的街道上艰难前行。
像是喝醉了一般,只见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脚步踉跄,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在地。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此时的天色依旧很暗,但是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对这里太熟悉了。
这个城镇虽偏远,但却在数条重要道路的交汇处,城镇便是靠着这枢纽的地位从无到有搭建起来的。
而且因为这里离秦山派比较近,自然而然便受到了秦山派的庇护。
王宇昌作为秦山派的弟子,时常会与同门一起到这附近寻些天材地宝,时不时会绕进这银帆镇来闲逛,所以才对这里如此了解。
尽管王宇昌的身体非常不舒服,但他依旧脚步不停地走着,时不时还回头看看。
他很清楚,自己是中了心魔,他更清楚,自己此时应该接受治疗。
但是他不敢。
化鼓城盛会之后,各大门派纷纷自查门派内的被寄生者,秦山派自然也不例外。
可不同的是,秦山派一旦发现被寄生者,便会将人丢到一个十分坚固的牢狱之中,因为没有治疗手段,所以进去的人基本只能等死。
前阵子似乎有人研制出了什么治疗手段,可掌门周宸却没这个耐心,试过几次后不见好,便不再重视。
于是被寄生者还是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王宇昌已经经历过好几次心魔的爆发了。
之前他总是忍着,可昨天白天他差点被人发现。
思来想去,他还是逃了出来,他不想被丢进监牢里等死,可他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终于,在银帆镇的街头,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到一股难言的痛苦。
他想要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这里,就不会被门派发现了。
他不想被抓起来,否则他多年来努力获得的位置将化为泡影。
远处的天已经被阳光揭开了一角,天马上要亮了。
“不,不能躺下,会被人发现的。”
王宇昌拼尽全力不让自己倒下,可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脑海中的思绪越来越混沌凶狠,耳边刺耳的声音几乎要将他自己的声音盖过去了。
扑通一声,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分明是如此平整的地面,却如同流沙地一般,紧紧拉拽着他的身体,叫他动弹不得。
“不,不能躺下,不能躺下……”
他希望自己能重新站起来,希望自己能穿过银帆。
可他知道,不行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丧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着他的魂魄,让他的身体逐渐脱离掌控。
嘈杂尖锐的声音惊醒了无数人的美梦。
人们纷纷披上衣裳,站到自家门槛上往外探头。
只见一个褐色衣衫的青年男人正揪着自己的头发,在街头咒骂喊叫着,像是发了疯。
人越聚越多,一个身材粗壮的长须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睡眼惺忪的从家门出来,走近那褐衣男人身边大声询问。
然而那青年却自顾自痛苦挣扎着,根本无法交流,嘴里还时高时低地说着些什么,似乎在骂什么人。
附近一家药房里的小药童也靠近过来凑热闹,打算用自己偷来的医术给这人瞧上一瞧。
然而他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扭头蹬蹬蹬钻进药房里去搬救兵了。
“师傅!师傅!有人发疯啦!您快来看看呐!”
不一会儿,一个白须郎中便被拉了来,两条腿都差点要打结了。
“诶呦你慢点儿慢点儿!”
王宇昌已经被人群围了起来,大家此时正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地讨论着。
然而没等小药童拉着师傅往人堆里钻呢,便听得人群惊呼一片,哗啦啦往外退开了一圈。
“怎么了怎么了?”
小药童趁机拉着师傅进入了人群最里层,只见那青年男人周身覆盖着一股青绿微光,似乎正是出自这青年自身。
那光辉的颜色越来越深,让小药童想到了画本子里的仙人。
正当他出神之际,那暗色光芒竟突然朝中心迅速收缩,刹那间湮灭在了青年的身体里。
那具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跌倒在地,不动了。
不一会儿,便有一颗深粉色的小绒球从王宇昌的胸口浮出。
那小团缓缓朝上飘了一点,随即便散成了许多芝麻大小的小粒,有的小粒上还挂着未脱落的粉色绒毛,像是一颗发芽的种子。
那些淡粉色的甚至有些发白地小粒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飘飘荡荡往周围飞散开去。
当它们靠近人们的身体时,却又莫名不见了。
面对如此怪事,在场的人却如同看不见似的,没有一个人对此做出反应,只是抻长脖子,看那药童伸手去探褐衣青年的鼻息。
“师傅师傅!没气儿了!您快看看呀!”
老郎中闻言靠近,半蹲下来,将手搭在那人手腕上号脉。
一颗小粒悠悠荡荡飘来,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郎中的手臂附近。
可是他浑然不觉,摸了摸胡子道:
“奇怪,没有内伤外伤,竟像是死于心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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