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方霖!
叶尘希心头警铃大作,转身就要往客院冲,身后却传来乐亦温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拦住他的脚步:“尘希。”
他脚步一顿,回头望去,乐亦温正立在门口。
“先生?”
乐亦温缓步走近,拉住他的手腕:“这么晚了,还往外跑什么?”
叶尘希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压下心头的急意:“方霖还在客院,我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乐亦温眸色沉沉,“难不成在染月派,还能把人弄丢了不成?”
这话听着平平无奇,叶尘希却莫名攥紧了拳——先生这语气,分明是在刻意拦他。
“先生,”他声音沉了沉,直截了当,“卫湿羽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乐亦温明显一怔,随即语气散漫:“怎么突然问这个?”
“银夜和瑶笠悦去了南海,若他们回来了,卫湿羽没道理还留在那,”叶尘希盯着他的眼睛,“先生,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乐亦温避开他的视线,拉着他往内室走:“不知道。”
叶尘希没动,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方霖不能出事。”
话音刚落,他已甩开那只手,朝着客院的方向而去。
“尘希!你要为了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吗?”
身后的声音突然炸开,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甚至染上了几分哽咽。
叶尘希的脚步狠狠顿住,却没回头——他怕,怕一回头看见先生眼底的水光,自己便再也迈不开步子。
“先生,方霖是关键,若他出事,所有线索就都断了,”他闭了闭眼,终是硬起心肠,“先生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身形掠入夜色。
身后人没再说话,可他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追着自己的背影,又沉又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客院方向灯火通明,可叶尘希的心却一点点往下沉——越靠近,越觉得不对劲。
他心头一紧,提气掠到院门前,伸手推去——门竟是虚掩着的。
“方霖?”他低唤一声,无人应答。
踏入院内,只见客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显然人刚离开不久。
叶尘希的指尖瞬间冰凉。
还是晚了。
没过多久,叶尘希便赶回了静心阁。
刚一推开门,他便猛地顿住脚步,呼吸骤然一滞——先生的容貌,竟恢复了,就连双颊上的魔纹,也都消失了。
那白发已重新变黑,眼角细纹也没了,面容清俊,又变回了往日清冷出尘的模样。
乐亦温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听到脚步声,只是淡淡开口,头也没抬:“回来了?”
叶尘希大步上前,目光落在案上的空瓶,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先生……你又喝了凝音水?”
“我说过,”乐亦温翻过一页书,语气平静,“这凝音水,我会一直喝到你找到新药为止。”
“先生!”叶尘希低喝一声,“你明知道这东西伤身!再喝下去……”
“再喝下去会怎样?”乐亦温终于合上书,抬眸看向他,“难不成比现在这样,鬓发染霜、满脸皱纹更难堪?”
他顿了顿,勾起一抹淡笑:“别以为把焚天殿的凝音水收了,我就拿你没办法。”
叶尘希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气又急,却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知道先生性子执拗,却没料到会执拗到这个地步。
“你这是何苦?”叶尘希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
乐亦温重新低下头,翻开书卷:“我乐意。”
“方霖在哪?”
“把凝音水还我,我就告诉你。”
叶尘希瞳孔骤缩,像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交易:“先生竟拿方霖的下落做筹码?”
乐亦温翻过一页书:“不然呢?你既不肯听劝,我总得找个能让你听话的法子。”
“这不是法子,是胡闹!”叶尘希上前一步,手按在桌案上。
乐亦温将书卷往案上一放,站起身来。
恢复容貌的他,身形依旧清瘦,眉眼间的清冷又回来了。
只是那份疏离感比从前更甚,像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也触不到分毫。
“听话,很难吗?”
叶尘希声音沙哑:“你非要这样逼我?”
乐亦温没答,只定定地看着他。
叶尘希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艰涩开口:“先生……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是不是觉得,我根本找不到能替代凝音水的药?”
“对。”
叶尘希指尖收紧:“所以你是担心,我把方霖身上的蛊解了,断了凝音水的源头,害你再也没有凝音水可喝?”
“对。”
“原来……是这样,”叶尘希低声喃语,“原来在先生眼里,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断您的活路?”
乐亦温的睫毛颤了颤,没承认,也没否认。
“先生,”叶尘希的声音软了下去,“再信我一次,好不好?给我点时间,等我找到那个百里后人,我让他炼制长生蛊给你。”
乐亦温一怔:“长生蛊?”
叶尘希点了点头:“先生,告诉我,方霖在哪?方霖是找到百里后人的关键。”
乐亦温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坐下:“在后山泡温泉。”
叶尘希:“……”
他上前一步,在榻边坐下:“先生,那凝音水,你从哪来的?”
乐亦温轻哼一声,别过脸:“要你管?”
叶尘希伸手,想替对方理一理垂额前的碎发,指尖刚要碰到,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别碰我,”乐亦温的声音闷闷的,“我还在生气。”
叶尘希有些困惑:“生气?生什么气?”
乐亦温气得两眼一黑:“生什么气?自然是生你的气!”
他伸手戳了戳叶尘希的胸口,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怨气:“你为了旁人,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我喊你你都不回头,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先生?”
“我去找方霖,是为了尽快找到线索,好……”叶尘希想解释,话刚起头就被打断。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乐亦温手掌一摊,“先还我一瓶凝音水。”
叶尘希:“……”
“先生,”他声音沉了沉,“凝音水真的不能再碰了。”
“不能碰?那你倒是把长生蛊找来啊!”乐亦温侧身抱住床柱,“找不到长生蛊,又不肯给我凝音水,你是想看我死嘛?”
“先生,”叶尘希伸手想拉他胳膊,“我……”
“别碰我!”乐亦温挥开他的手,“总之你要么把凝音水给我,要么就看着我疼死!”
叶尘希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才收回,声音放柔:“先生再忍忍,等找到百里后人,一切都会好的。”
“啊——”乐亦温用额头往床柱上磕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嘴里还胡乱喊着,“我不管,没有凝音水我就撞死我自己、我撞、我撞……”
“先生?!”叶尘希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伸手抵在他额前,“别闹了。”
乐亦温的额头撞在他掌心,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倒像是故意往他手心里蹭:“你放开!让我撞死算了,省得在这受你的气!”
叶尘希哪敢收手:“先生若是想撞,便撞我身上吧。我皮糙肉厚,禁得住。”
乐亦温被这话堵得一噎:“谁要撞你?你这木头疙瘩,撞着都嫌硌得慌。”
叶尘希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先生想撞什么?我去搬块软垫子来?保证撞着不疼。”
“你——”乐亦温气结,转眸瞪他,“叶尘希,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无理取闹?”
叶尘希垂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喉间发涩:“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肯给我凝音水?你知不知道,我只要连续三次瘾上来时,喝不到它,是会死的。”
叶尘希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三、三次?”
他一直以为,只要咬着牙熬过去就好,却从没想过,这每一次“熬”,都是在拿命做赌注。
而他,竟还心安理得地劝着“再忍忍”。
“你……”他喉结剧烈滚动,“你为什么不早说?”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瞬间清醒过来。
是了,先生怎么会说?
从他发现凝音水的那一刻起,便将其视作穿肠毒药,只会板着脸说“不能碰”,只会强硬地收走所有存货,却从未真正低过头,好好问一句“戒了它,你会怎样”。
原来不是贪念,不是执拗,是真的……会死。
“那你也没问啊。现在我告诉你了,给不给?”乐亦温撇着嘴,像只等着投喂的小兽。
“给!我给!现在就给你!”叶尘希手忙脚乱地去摸乾坤袋,指尖抖得厉害,连袋口绳结都解不开。
原来他所谓的“坚持”,在生死面前如此可笑。
原来他所谓的“为了先生好”,竟是在亲手将对方推向死亡。
乐亦温看他这样子,嗤笑一声,伸手抢过乾坤袋,揣进袖中,语气带着几分得瑟:“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犟。”
叶尘希愣了一下,立刻起身:“我现在就去找百里后人!”
他刚走出几步,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乐亦温眉头微蹙:“现在都这时候了,黑灯瞎火的找什么?明日天亮再说。”
他松开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下。”
叶尘希没动,只站在原地看着他,喉间发紧:“先生……”
“让你坐下就坐下,哪来那么多废话?”
叶尘希沉默片刻,终是依言在榻边坐下。
乐亦温瞥了他一眼,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符,随手递过去:“拿着。”
玉符温热,还带着他的体温。
叶尘希捏在掌心,指尖微颤:“这是……”
“传送符,”乐亦温微微勾唇,“要是遇到危险,打不过就捏碎它,我会去救你,别傻乎乎地硬撑。上次若不是守秦岸来得及时,你怕是要被那妖帝打死了。”
“先生……救我?”
乐亦温弹了下他的额头:“瞧不起谁呢?真要动起手来,我一只手就能捏死那妖帝,你能吗?”
叶尘希摇了摇头:“不能。”
“那就好好收着,别弄丢了,这玩意儿炼制起来麻烦得很,丢了可再没第二块。”
“好。”叶尘希郑重应下,将玉符贴身收好。
“夜深了,”乐亦温爬上榻,背对着他躺下,“你也早点歇息吧。”
“嗯。”叶尘希应声,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退出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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