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灵根与仙骨从体内剥离，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乐亦温的头发也全白了，不见一根黑发。
城里的怪病彻底消停了。
素允最终查到了源头——风月楼后院埋着一具女尸，死了足有几百年了，尸身被邪气保存，体内溢出的异香正是祸根。
据说那女子姓夜，生前被数人欺辱致死，怨气积郁成煞，才借着异香勾人欲念，报复世人。
素允一把火烧了那具尸身，连带着风月楼也烧了半座，才算彻底断了异香的源头。
至于幕后黑手，还在追查，只听说是从上古封印里逃出来的混沌余孽。
消息传来时，乐亦温正窝在榻上，由着叶尘希替他梳头。
他的白发长及腰际，质地柔软，像落满了初雪。
叶尘希的动作很轻，木梳划过发丝时，几乎听不到声响。
“混沌余孽？”乐亦温打了个哈欠，“不知是从哪个封印逃出来的东西，几百年过去，竟也生出了神智？”
叶尘希握着木梳的手顿了顿：“能从封印里逃出来，定是不简单的角色。素允那边，怕是要费些功夫。”
“费功夫也得查，总不能让这余孽在外头晃悠，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乱子，”乐亦温忽然笑了声，“说起来，素允那性子，怕是恨不得现在就追去魔界翻个底朝天。”
叶尘希将梳好的头发松松挽成一束，用玉簪固定住：“她若真去了，先生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乐亦温侧过脸，“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待着，难不成还能把她捆起来扔出去？”
他眼珠转了转：“再说了，有她帮忙盯着那余孽，咱们倒能清闲些。”
叶尘希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他。
“怎么了？”乐亦温被他看得不自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老盯着我看，是不是觉得我白发的样子特别好看？”
叶尘希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指腹：“嗯，好看。”
乐亦温耳尖发烫，抽回手往他怀里钻了钻：“算你有眼光。”
两人正依偎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柯辽平带着仲垩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乐前辈，出大事啦！”
乐亦温被吓了一跳，从叶尘希怀里探出头：“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火烧屁股了？”
柯辽平喘着粗气，一手按着门框，一手摆着：“比火烧屁股还急！是素允和瑶笠悦两位前辈！”
乐亦温蹙眉：“素允和小师妹？她们咋啦？”
柯辽平咽了口唾沫：“她们……她们一起追查混沌余孽，掉进东渊封印里了！”
乐亦温猛地坐直身子：“你说什么！？”
柯辽平声音发颤：“那余孽本就来自东渊，见打不过她们，便自己钻回封印了。”
乐亦温握拳，指节泛白：“那两人就跟着追进去了？”
“哪能啊，是那余孽把瑶笠悦前辈一并拖了进去。素允前辈哪能见死不救？连犹豫都没有，跟着跳了进去。我去！那速度，拦都拦不住。”
乐亦温猛地拍向榻沿：“胡闹！东渊封印岂是能随便闯的？”
叶尘希伸手按在他颤抖的肩头上，声音沉稳：“先生稍安，柯仙师既来报信，想必已有应对之法？”
柯辽平急得直跺脚：“应对个啥呀！东渊封印是几个封印中最混乱的，我大师伯说，封印内空间错乱，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出不来？”乐亦温声音又沉又哑，“我去把她们捞出来。”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叶尘希按住肩膀。
“先生，”叶尘希目光沉静，“东渊封印混乱，贸然闯入只会添乱。燕前辈如今镇守东渊，或许他有办法。”
乐亦温动作一顿，像是才想起这茬。
他双指贴在耳后，魔气翻涌：“燕归酌！立刻查东渊封印内的情况，素允和瑶笠悦掉去哪了？！”
半晌，耳后才传来燕归酌的回应：“封印边界不稳，暂时找不到她们的踪迹。”
乐亦温心头一沉：“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空间碎片在不断移位，”燕归酌的声音断断续续，“她们可能被卷入更深层的乱流里了。”
乐亦温猛地站起身：“我去东渊。”
叶尘希紧随其后：“我与先生同去。”
柯辽平忙道：“我也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乐亦温斜睨了他一眼，本想开口回绝——柯辽平修为尚浅，去了东渊那般凶险之地，怕是还要分神护着他。
可目光扫过柯辽平身后，恰好撞见仲垩那双沉静无波的眼。
他心里一动：柯辽平若是去了，仲垩必会一同前往。
如今叶尘希手伤未愈，劈出的“无情剑意”已不如从前，看来得借仲垩的力了。
念头转得极快，乐亦温终是松了口，指尖魔气翻涌，开启传送阵：“好。”
来到东渊，远远望见海面上空，黑色雾气翻涌不休，其间隐约有电光闪烁——这正是封印不稳的征兆。
东渊是一片汪洋，上古封印就藏在海底深处。
燕归酌正站在崖边，玄衣被狂风猎猎吹动。
他的目光落在海面上，眸光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归酌，”乐亦温开口，“她们进去多久了？”
燕归酌转过身，拱手行礼后应道：“三个时辰。”
乐亦温指尖微颤：“里面的时辰，是怎么换算的？”
燕归酌垂下眼眸：“时快时慢，没法算准。”
乐亦温“啧”了一声。
西漠封印，里面一天，外面一年；北境封印，内外时辰同步，清晰明了。
封印越是混乱，时间也越发没个准头。
何况东渊这地方，本就是几处封印里最混沌的，再加上燕归酌刚接下镇守的差事，根基未稳，哪能在这短短时日内，摸清里面的时辰规律？
“罢了，”乐亦温声音发沉，“说这些也没用，先想办法把人弄出来再说。”
说着，他指尖轻抬，海面上瞬间裂开一道深壑，海底的上古封印瞬间显露出来。
柯辽平看得目瞪口呆：“哇，乐前辈你真厉害。”
“再厉害，有你的绯月尊厉害？”乐亦温微微侧眸，目光扫过仲垩，“叫他来露一手，劈开封印。”
柯辽平满脸笑意，用胳膊肘捅了下仲垩：“快，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仲垩缓缓拔刀，手腕轻转。
不是直劈，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斩而下。
“砰”的一声闷响，刀气狠狠撞上封印，当场裂开一道缝隙。
乐亦温微微勾唇，看向柯辽平，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小柯，敢不敢跟我进这封印里闯一闯？”
柯辽平一听，连连往后缩了缩：“算了算了，这种险地我可不敢沾边，还是不进去了！”
“那可不行！”乐亦温眼疾手快，左手攥住叶尘希手腕，右手扣住柯辽平胳膊，脚下猛地发力，带着两人纵身往那道缝隙跳去，“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啊！”
“啊——！救命啊！”柯辽平猝不及防被拽着下坠，惊得大叫起来。
仲垩瞳孔骤缩，几乎在同时，纵身跳了下去。
进入封印后，眼前的景象却出乎意料——头顶是蔚蓝的天空，缀着几朵洁白的云朵，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众人竟稳稳地站在水面之上，丝毫没有下沉的迹象。
柯辽平还在发懵，低头见自己踩在水面上，惊得“呀”了一声：“这水……怎么跟地面似的？踩上去硬邦邦的！”
乐亦温松开两人的手，目光扫过四周：“我也是头一回来。”
柯辽平好奇地跺了跺脚，发出“啪啪”的声响，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忍不住弯下腰，伸手碰了碰水面，感受着那股凉意，小声嘀咕：“唔～好清凉。”
乐亦温蹲下身，指尖在水面轻轻一划。
一道浅痕立刻浮现，又迅速合拢，像从未被触碰过。
“倒像是某种活物的皮肤，”他指尖碾了碾，语气带了点玩味，“看来这东渊封印，比西漠和北境都要邪门。”
柯辽平抬头望向远处：“你们看海天相接的地方，是不是有层雾呀？”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见天际线处，笼着一层薄薄的白雾。
那白雾看着轻薄，却始终凝而不散。
柯辽平看得有些发怔：“那雾是不是会动啊？看着好像……离咱们越来越近了？”
话音刚落，叶尘希已凝神望去，见那白雾果然在缓缓移动，速度虽慢，却势不可挡。
“不是好像，是真的在动，”乐亦温站起身，目光沉沉，“而且速度在变快。”
柯辽平忍不住后退半步，后背撞在仲垩身上：“它、它好像裹着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见那片白雾深处，隐约有两道模糊人影。
乐亦温眸色骤然一凛，失声低唤：“素允！瑶笠悦？”
话音刚落，白雾涌动得更急了，雾中的两人也清晰了几分——她们都闭着眼，面容平静，似是陷入了沉睡。
“她们……”柯辽平瞪大了眼，下意识想往前凑，却被仲垩一把拉住，“瞧着……怪怪的……”
乐亦温指尖凝起魔气，正要动手，脚下的水面却突然泛起涟漪。
紧接着，无数双苍白的手从水里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众人的脚踝。
“哇啊——！”柯辽平低呼一声，有只手竟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
仲垩眼神一厉，手腕急挥，瞬间砍断了那只手。
可那断手落在水面上，竟化作水流，重新渗回水中，转瞬间又凝聚成新的手爪，再次伸了过来。
“啊？！别、别扯我裤子啊！”柯辽平又一声低呼，脸上满是惊慌——不知何时，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裤脚，正不依不饶地往下扯。
那手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拉扯的力道反而更猛，布料被拽得“簌簌”作响。
柯辽平又急又窘，抬脚去踹，却被另几只手死死缠住脚踝，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那片白雾已漫至近前，将乐亦温裹入其中。
乐亦温下意识伸手，想抓住雾里瑶笠悦与素允的身影，可指尖刚要碰到她们的衣袖，眼前突然一黑，身子微微一晃，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先生？！”叶尘希心头一紧，刚伸手揽住乐亦温的腰，也跟着眼前一黑，闭眼昏睡了过去。
柯辽平目瞪口呆：“不是……你们倒头就睡啊……”
话还没说完，白雾已将他和仲垩一同吞没。
柯辽平脑袋“嗡”的一声，眼皮便再也撑不住了。
仲垩想挥掌劈开雾气，可手臂刚抬到半空，意识便沉入了黑暗。
一时间，四下再无半分声响。
水面不再翻涌，白雾静静悬浮，只有六道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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