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宜受伤后，乐亦温每日寅时三刻，都在药房亲手碾磨祛疤膏。
而门外石阶上，叶钰弦依旧跪在地上，脸上的指痕还在阵阵抽痛。
茉婵站在他身边，轻轻叹了口气：“起来吧，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叶钰弦盯着紧闭的房门，声音低沉：“整整五天，师尊从我身边经过二十六次，连眼角余光都不肯施舍。”
屋内传来青宜压抑的抽气声，紧接着是乐亦温的安抚声：“疼就别忍着……”
“他厌恶我……”叶钰弦突然轻笑出声，“厌恶到连听我解释的耐心都没有。”
茉婵指尖动了动，终究没去触碰他僵直的肩：“气头之上罢了，待他消消气……”
“茉婵，我是魔尊，动动手指就能让整个仙门为她陪葬。可面对师尊，我偏选了最蠢笨的法子。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将他囚在魔宫，让他永生永世都逃不出去！”
茉婵心头一紧：“叶钰弦，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你最好打消那些念头，”茉婵厉声警告，“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叶钰弦嘴角勾起一抹惨笑：“后悔？我从放他离开魔宫那日起，就已经在后悔了……”
茉婵呼吸一滞：“我再劝劝他，你稍安勿躁。”
说罢，她转头走进屋，见乐亦温半跪在榻前，将药膏抹在少女脸上。
“阿温，”茉婵唤了声，却见那人依旧低着头，只好上前两步，“你打算让叶钰弦跪到何时？”
乐亦温指尖一顿，这才缓缓转头，语气平淡：“哦，还跪着呢，那你让他起来吧。”
茉婵盯着他无波无澜的神色，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你不会现在才想起来？”
“没留意。”乐亦温转回头继续上药。
“那你去把人扶起来。”
“为什么？”乐亦温头也不抬，继续将药膏均匀抹开。
“他跪那么久，你好歹安慰几句吧。”
“哦，”乐亦温放下药，走到门口，“起来吧。”
叶钰弦动了动麻木的双腿，艰难地起身。
见乐亦温袖手而立的模样，茉婵忍不住用力一推：“我都说了，让你扶他起来了！”
“啊！”乐亦温猝不及防撞进叶钰弦怀里，额头磕在对方锁骨处。
叶钰弦闷哼一声，双臂收紧将人护住，摔下石阶。
“茉婵！”乐亦温撑着他的胸膛，支起身子，转头瞪向罪魁祸首。
茉婵望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强忍住笑意：“下面不是有个肉垫嘛？又不疼。”
乐亦温这才惊觉自己正趴在叶钰弦身上，掌心还压着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膛。
他慌忙撑着地面要起身，却手腕一软，差点再次栽倒。
叶钰弦滚烫的掌心托住他的腰，沙哑的嗓音裹着喘息拂过耳畔：“师尊，没事吧？”
乐亦温狼狈地爬起来，反手将人拽坐在石阶上：“我没事，倒是你，疼不疼？”
叶钰弦刚要开口，茉婵抱着双臂凑近：“怎么可能不疼，跪了整整五日，铁打的腿也得废！”
这话让叶钰弦睫毛轻颤，喉结滚动着挤出带着哭腔的声音：“师尊，腿疼。”
乐亦温望着那张故作可怜的脸，叹了口气，指尖轻揉他僵硬的膝盖：“就会装可怜。”
叶钰弦半垂着眼眸，盯着他那温柔的动作，喉结滚动着覆上对方手背。
乐亦温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嗔怪：“又怎么了？”
叶钰弦抿了抿唇，目光中满是委屈与眷恋：“师尊，我好疼。”
乐亦温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再忍忍，揉一揉就好了。”
叶钰弦顺势握住他的手：“师尊，你抱抱我好不好？”
乐亦温微微一怔，眉头轻轻蹙起：“放肆。”
叶钰弦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松开了手：“是我逾越了，师尊，对不起。”
青宜突然出现在门口：“小温。”
乐亦温几乎是本能地起身，衣摆扫过叶钰弦僵直的膝盖：“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
青宜摇着头牵住他的手腕：“既知风大，你又怎么在外面。”
乐亦温心头一软，抬手揉乱她柔顺的发髻：“这是在关心我？”
“我担心你。”青宜突然抱住他的腰，脸颊蹭着他衣襟上的云纹。
乐亦温僵了一瞬，缓缓环住少女单薄的后背，余光却瞥见台阶下，叶钰弦正死死盯着他们。
茉婵扶额叹息：“完了……”
回到屋内，乐亦温刚将青宜安顿在榻上，转头便见叶钰弦倚在门框处，一双猩红眸子泛着冷意，直勾勾盯着他给青宜掖被角的手。
“出去，”乐亦温语气冷淡，“你腿伤未愈，不必守在这里。”
叶钰弦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带着几分病态的偏执。
“师尊给她掖被角时这么温柔，”他快步上前，扣住乐亦温的手腕，“怎么到我这里，就只剩冷言冷语？”
“小温……”青宜不安地拽了拽乐亦温的袖口，却被叶钰弦投来的阴鸷目光惊得瑟缩回去。
“师尊抱过她，”叶钰弦用力将人拽入怀中，下巴抵在对方发顶，“也得抱抱我！”
乐亦温挣扎着要推开这具滚烫的躯体，却被抱得更紧：“你何时才能褪去这身孩子气！”
“我永远都是师尊的孩子，”叶钰弦箍在对方腰间的手臂收紧，像要将人揉进骨血里，“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放肆！”乐亦温厉声呵斥，“松开！”
叶钰弦却将人狠狠按进怀里，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师尊不要我了？师尊为什么能笑着摸她的头，却连看我一眼都嫌烦？”
乐亦温强忍着怒火，一字一顿道：“叶、钰、弦，最后一次机会，放开。”
“师尊明明说过，永远不会把我推开的，永远不会不要我的。”
“叶钰弦！”乐亦温气得浑身发抖，周身灵力暴走，“现在，立刻给我放开，别逼我动手。”
叶钰弦充耳不闻，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崩溃地喊道：“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
乐亦温眼神冰冷，周身灵力爆发，直接震开了叶钰弦。
叶钰弦被这股灵力击中，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墙上，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师尊……”他怔怔地望着乐亦温，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一旁的青宜早已脸色煞白，颤抖的指尖死死揪住裙摆，声音带着哭腔：“小温……”
乐亦温转头看向青宜，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他轻轻握住青宜的手，温柔安抚：“别怕，没事了，有我在。”
而后，他又转头冷冷看向叶钰弦：“你太让我失望了，今日之事，我不想再提。你好好反省，若无要事，别再来烦我。”
叶钰弦挣扎着撑起身子，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惨白的唇：“师尊，难道我在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吗？”
乐亦温喉结动了动，终究别开脸不再看他：“茉婵，把他带走。”
茉婵幽幽一叹，缓步上前，将颤抖的叶钰弦虚虚揽住。
叶钰弦眼神空洞：“师尊，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乐亦温眼神冰冷：“不过是故人之子罢了。若不是看在万俟煜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没了你爹的情分，你什么都不是。”
叶钰弦惨笑着摇晃身体：“这就是……你憋了十五年的真心话？原来在师尊心里，我连路边野草都不如。”
“不错！”乐亦温猛地转身，“你该庆幸有个好爹，否则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叶钰弦死死咬着下唇：“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我爹……我竟还天真地以为，你是真心待我……”
乐亦温声音愈发冰冷：“既然明白，那就别再来纠缠。你我之间，不过是故人恩情维系罢了。”
茉婵责备：“阿温，你今日这般言辞，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说的句句属实，哪里过分？他一直纠缠不清，我若不把话说绝，他何时才能清醒？”
“原来师尊早就想撇清关系了，”叶钰弦低笑几声，抬手抹去嘴角血丝，眼底猩红翻涌，“好，我懂了。”
说罢，他猛地甩开茉婵的手，踉跄着往外走去。
青宜眼中满是担忧：“小温……真的不管他吗？”
乐亦温垂眸凝视着她，指尖拂过她的鬓角，声线轻柔：“无碍，莫要忧心。”
茉婵重重叹了口气，广袖一拂转身离去：“一个比一个疯。”
青宜双手紧紧攥住乐亦温的袖口：“可是小温，你为什么要用那些话伤他？”
乐亦温慵懒地倚着雕花床柱，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捻她的耳垂：“我本就是个凉薄之人。”
“可你分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青宜，你该明白，这世间唯有你是例外，”乐亦温用指尖按住她颤抖的唇，声线压得极低，“我所有的温柔，从来都只给你一人。”
“小温，你这样……我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的你。”
“真与假有何重要？只要你记得，这世上能让我心甘情愿低头的，只有你。”
青宜眼中波光流转，带着一丝羞怯。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落在乐亦温的衣襟上，颤抖着解开一枚枚盘扣。
乐亦温顿时一怔，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青宜微微仰头，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小温，你对旁人冷硬如铁，独独对我温柔入骨，我想知道，藏在这温柔背后的，究竟是怎样的你。”
她素手抚过自己的衣襟，罗纱滑落时，锁骨处泛起绯色涟漪。
乐亦温迅速拉开与她的距离，眼中满是冰冷与嘲讽：“演都不演了？乐齐叁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这般自轻自贱？”
青宜完全愣住了：“小温，我不懂……”
“你当然懂，去告诉乐齐叁，就算是阿姐复生，我也照样拒绝。我——不会跟不爱的人诞下子嗣。”
“那你当初为何要把我带回来？”
“为何？”乐亦温嗤笑出声，转身背对着她整理衣襟，语气漫不经心，“因为叶钰弦缠得我真的很烦，借你把他赶走罢了。现在戏演完了，你也该退场了。”
青宜的声音混着哽咽：“你……真是凉薄透顶。”
“承让，”乐亦温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毕竟——”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温柔弧度：“我从来就没打算当什么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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