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暗巷深处戛然而止,玄色车帘被鎏金马鞭挑起。逆光处立着个身披玄狐大氅的男子,腰间玉带扣着枚残缺虎符。
“久仰大人才气,故想结交一番。”朱承彧开口却不像个打仗的,反而像个文人。他落座时带进缕铁锈味,手里还握着玉佩。
结交?结交会用这近乎绑架的方式吗?
晏追盯着对方腰间的残缺虎符,便猜到来者身份,忽觉喉间泛起药苦,这下恐怕是难以应付了:“在下也久仰王爷风采,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
“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如就敞开讲吧。”朱承彧含笑道,“大人当年文章冠绝天下,就连身在大同的本王都弄到一份摹本观摩,只是这次殿试,是否不太理想?”
晏追一愣,答:“在下才疏学浅,在江南一隅还尚可一争翘楚,来到这京城与各地才子一比,便相形见绌了。”
本以为这人会问什么有违纲常的话,结果竟是问这个。
朱承彧点点头:“当年拜读《边城雪》,曾以为大人该是银鞍白马的少年将军……”
“王爷说笑,不过是江南书生妄议戎机...”晏追犹想起当年国子监时,他尚还年少,空一番抱负,不过好高骛远,竟还被人记这么久。
"妄议?"铖王截断话头,玉佩"咔嗒"扣在案几,“李阁老当年亲批‘此策可抵十万铁骑’,莫非他老眼昏花?”
车帘忽被疾风掀起,掠过晏追骤然收紧的指节。当真没想到,这铖王居然查他如此之深。
“陛下急召太医所为何事?”朱承彧话锋陡转,淡淡问道。
既问出了宫中急召太医这事,想必在宫中定有眼线,何苦来此敲打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侍读
“圣躬安泰。”晏追凝视着桌上玉佩,恍惚竟觉得几分眼熟,“倒是下官体弱,平白污了天家丹墀。”
朱承彧忽收起了玉佩,低笑出声:"好个体弱——”能教李党当矛、谢党作盾的病秧子,他倒是头一回见。
车辕猛地颠簸,晏追扶窗干呕时瞥见巷口闪过飞鱼服衣角。朱承彧好整以暇地抛来雪帕:“锦衣卫的狗鼻子可灵,如今世人皆知晏大人是同本王一道的人了。”
“王爷实在抬举下官……”晏追顿时脸色惨白,一半是由于方才的干呕,一半是被这话吓得。
朱承彧总算是肯放过他,啧道:“不过看来本王是无缘与大人一道了,毕竟如今京中可盛传,晏侍读深得圣心呢。”
晏追听着这空穴来风的话,料想这定是那小皇帝的手笔,怎么行事都不曾知会他一声呢!
便也顺着话点点头:“陛下对晏某很是抬爱,晏某惭愧。”
“如此,”朱承彧倒没为难他,“聊砚,驾马吧。”他唤小厮驱车前行,却没问晏追住处,可真仔细给晏追家世背景种种调查了一番。
那聊砚的驾车技术实在难以恭维,又左转右转终于给晏追送到家门口了,这么一趟,又将晏追早上那股难受劲儿激起来了,刚下车,便扶着那摇摇欲坠的大门一顿呕吐。
“奴才驾车技术当真如此不堪吗?”聊砚有些怀疑自己,问铖王道。
朱承彧只微微勾唇:“自己知道就好。”也不嫌脏污,便这么站在晏追旁边看着。
聊砚则立在另一边,评价道:“嚯,吐得可真猛,恐怕苦胆都要出来了,王爷,你说他吐完以后还能站得起来么?”
宅门在暮色中吱呀裂开缝,海棠提着灯笼愣在阶前。
聊砚忽然后退一步,撇清道:“不是我干的!”
朱承彧见自家奴才这副“背信弃义”的模样,无奈道:“方才于宫门口遇见,便顺路将晏大人送回府,只是我家小厮这驾马技术实在不成气候。”
海棠听着这“顺路“二字,又望了望四周皆是城郊荒凉无比,又看了看这人身上衣物着装——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婢女,一眼便知此人非富即贵,责骂的话总算按捺住了。
万一胡乱招惹了什么贵人,给自家大人树敌就不好了。
于是,海棠咬牙切齿地留下两个字:“多谢!”
在晏追进府前一刻,朱承彧突然拽住他手腕,往他手心里塞了枚金元宝,低声道:“小离煜,本王还会再来找你的。”
话尾消散在骤然响起的更鼓声中,晏追踉跄跌进院门时,听见铖王车驾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恍若边关夜巡的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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