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芜……呵……”
随行的小厮丁阳走上了,附耳而言:“二少爷,天气冷,不如咱们回府吧。”
许凌朝江清晏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跟随丁阳走向了马车。
许府花园里,亭台楼阁依势而建,假山堆叠,一弯活水潺潺穿过小桥,汇入一方清澈见底的池塘。三月春寒料峭,几株山茶为这园子添了些许嫣红雪白。
临水暖亭内,户部尚书许向辰正与一位客人对坐。客人不过不惑之年,面容清癯严肃,正是当朝首辅孟德铮。
两人面前的小几上搁着精致的青瓷茶盏,茶香袅袅,在暖亭里氤氲荡漾,驱散了些许寒意。
许向辰面带笑意,为同样笑容满面的孟德铮续上热茶:“阁老请用。今日放榜,犬子忝列亚元,全靠阁老多年以来的悉心教导,方有他今日些许微名。”
孟德铮接过热茶:“诶!此言差矣!许凌这孩子,天资聪颖、心思通透。文章格局开阔、灵气十足。更难得是那份从容的气度,不骄不躁。此次亚元,实至名归,我这个做老师的不过是个引路人,还得靠许凌自己的能耐啊!你啊不必过谦。”
“是!是!许凌能得您一句‘实至名归’,也是他这这些年未曾懈怠的福报!这孩子,心思灵慧却不流于浮华,真是我许家的芝兰玉树,我这个做父亲的甚是欣慰啊!”许向辰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眉角眉梢都染上了难以掩饰的自豪。
孟德铮也同样欣慰,满脸都是慈爱和骄傲:“等再过两年,许凌及冠,我亲自为他取字。”却听许向辰话锋一转:“倒是这连夺两元的会元,十五岁的少年郎,实在令人惊讶。文章我也看了,确为异数。”
“是!此子心性若正,加以雕琢,日后成就不言而喻啊!”
“哎哟!说曹操曹操到!”许向辰笑道,抬眼望去。
月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许凌步履从容,穿过月洞门,径直向暖亭走来,丁阳恭敬地跟在身后。
“父亲、老师安好,劳二老久候了。”许凌在亭外站定,行了一个标准的天揖礼。
孟德铮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免礼免礼。余寒犹厉,快进来吧。”
他点了点手指,小厮立刻捧着一个锦缎包袱上前来,“阑疏那丫头知道今日放榜,特意托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她说你素来畏寒,京里这倒春寒又厉害,怕你冻着,亲手缝了副貂绒暖耳,还有一副护膝。这丫头,心细得很。”
许凌闻言,唇边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他吩咐丁阳接过包袱:“有劳老师转交,还有阑疏妹妹费心了。”
孟德铮捋须微笑:“她也是惦记着你。坐吧,喝口热茶驱驱寒气”
许凌依言入座,自有侍从侍女为他捧上热茶。
“方才正与阁老谈及那位江会元,今日你在榜下,可否见到这位少年英才了?”许向辰问道。
许凌放下茶盏,微微抬眼:“回父亲,孩儿确实见着了。”
“哦?”孟德铮身体略略前倾,“如何?”
“江会元其人……如璞玉浑金。”许凌稍作停顿,“言谈举止,极是持重,颇有古君子遗风;应对进退,谨慎自持分寸拿捏极准;风姿清俊,非寻常少年意气可比。只是……”
许凌再次停顿,望向父亲和老师的眼神里带上了些为难。
许向辰眉峰一挑:“只是什么?”
“嗯……不太好相处,疏离之意甚浓……性子……冷得很……”
闻言,许向辰往椅子后背一靠:“害!我当什么呢!经世之才难免有些个性。”
孟德铮捋须的手一顿,缓缓道:“性子冷,未必是坏事。璞玉浑金,锋芒内敛,若精雕细琢,磨其棱角而不损其锋芒,养其沉稳以成大器,则可为家国社稷之栋梁。然……”他话锋微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若此等孤高心性被世事所激,偏执一端,或为宵小之辈所诱,误入歧途,则其智其才,反成刀兵之灾。”
“此子,是个需要仔细看顾、用心雕琢的……尤其是琢玉人的手要稳、心要正。”
一旁的许凌垂眸,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沿,若有所思。
许向辰听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眼中精光一闪:“阁老此言真金玉良言!璞玉需良工,良才需名师啊!阁老您看,既然此子天资卓绝,实为可塑之材,您德高望重,又素来爱才,这不天赐的缘分吗!”
“要我说,不如您就收了这江清晏,亲自雕琢引导,一来免其误入歧途,二来于天下寒门士子亦是莫大鼓舞,岂不美哉!”
孟德铮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倒有此意,只是你也知道,收徒一事非同儿戏,琢玉的手再稳,也得那玉愿意受啄才行。”
“况且,未曾谋面,仅凭许凌的一面之词,我还没法拿定主意。十日后殿试,我亲眼见到他再做决定吧。许凌,你看如何?”
孟德铮突然的点名将许凌从思绪中拉回来,他抬眸对上老师的目光,敬重又略显迟钝地回答:“老师明鉴。”
许向辰和孟德铮相视一笑,一切尽在眼神里不言自明。
江清晏是傍晚回到永安坊的。
今日他风头十足,过于引人注目了,那些随之而来的目光不会轻易散去。
他故意在城南绕了大半圈,又在几个僻静小巷里穿行,甚至在一家书肆里盘桓了小半个时辰,借着翻阅旧书的机会观察来往的人影。
日头西沉,江清晏刚刚踏进永安坊门,一位少女就立刻迎上来。
“清、清晏,你怎么才回来?我一直在等你。”是隔壁杂货铺赵家的女儿赵巧珍。
赵巧珍的脸颊上挂着两抹淡淡红晕,听她的话,她似乎从早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听说你中了会元,恭喜啊!以后做了大官,可不要忘了我们哦!”
江清晏没有理会赵巧珍,而赵巧珍身后不远处的绒线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绒线店是董贺家的,此时正进行着彻头彻尾的收拾,不是打烊的清理,更像是要搬迁的准备。
“赵巧珍。”江清晏询问,“董家的绒线店怎么回事?”
赵巧珍原以为江清晏会搭理她的话,本来心里暗爽,没料到竟是因为董家,顿时有些失落又迁怒:“哦!董家的绒线店啊!董贺不是会试落榜了吗,刚好他那个赌鬼老爹昨天晚上在赌坊厮混一夜,没想到真给他赚到了!你知不知那是多少钱?五千五百两白银诶!这不店里这些日子经营又不顺,就想着干脆一家子搬到扬州去。你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决定的?”
“今日放了榜,知道董贺落榜了就决定了。”
江清晏太阳穴猛地一跳,想起李兰曦给他说的那些事情,顿时一股火气窜上来,狭带着一丝庆幸——起码还有时间。
他二话不说,径直走向绒线店,无视了赵巧珍的呼喊。
绒线店内,董贺正帮着母亲收拾,神情低落地真让人以为是因为落榜。
“董贺!”江清晏直指闯进来。
董贺抬起头:“清晏。祝贺你,中了会元。”
“为什么突然要搬走了?”江清晏的语气里带着审讯。
董贺无奈地叹了口气,避开江清晏直戳戳的目光:“经营不利,这些日子亏了不少,京城生意不好做,去扬州,碰碰运气。”
“你多久走?”
“明天,明天下午。”
闻言,江清晏袖口里大手紧紧地攥住了。
走得这么急,到底是心虚。
“好。”江清晏压下心里的怒火,“保重。”说完,正要离开,江清晏却贴近董贺的耳朵,“对了,闵致允得了五十三名。”
闻言,董贺的瞳孔骤缩,身体开始无规律地颤栗。他下意识想要反驳江清晏,江清晏已经消失在了店门口。
江清晏回到面馆,连弟弟妹妹的招呼都没有应,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董贺明天早上就要离开北京了,现在去给于文海通风报信已经来不及了,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虽然前段时间他提醒过于文海注意董贺他们,彼时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全靠李兰曦的见闻,如果把李兰曦供出来于文海八次以为他因为恩师惨死而悲伤过度出现癔症了。
等等,李兰曦。
她的魂力如此神通广大,报个信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吧。
只是这家伙失踪一整天了,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
可千万要早点回来啊!江清晏祈祷着。
许是上天眷顾,下一秒李兰曦就出现在他的屋子里:“清晏!我说吧!你铁定能中!”
“李兰曦。”这次江清晏罕见地没有赶她走,“帮个忙。”
江清晏:我要开始表演了[墨镜]
李兰曦:叫我金牌辅助[墨镜]
董贺:跑了跑了[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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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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