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中

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错觉,或者只是碰巧——她太久没有和活人说过话了,以致于在江家人之后,她想要更多人能陪陪她。

她收回寻找的目光,转而投向江清晏奔赴的背影,追了上去。

算命先生驻足人群之内,目光透过喧嚣,似是望向虚空,又似投向江清晏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虽登青云梯,血沃牡丹殒,机关算尽掌乾坤,终是……喧阗声里,独行向渊,见天地不见卿卿……”

言罢,枯瘦的身影,没入人潮,再无踪迹。

承天门外人山人海,陆陆续续有贡士前来集合,李兰曦飘到承天门最高处坐下,俯瞰着众人为未来朝堂上的新星喝彩,俯瞰着三百贡士为渴求的青云路赴汤蹈火。

她看见柳韫含泪牵着江清晏的双手,江音柔和江临渊在一旁低声安慰;看见许凌从奢华的马车上走下来,小厮丁阳为他整理青色的衣袍;看见闵致允面无人色,整个人恍如隔世。

李兰曦看着闵致允的神色,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看来是起效了。

终于,卯时末刻。

礼部尚书陈广寅站在殿门一侧,负责引导贡士入场。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威严,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心绪。

李兰曦笑容更深。

三百贡士身着青袍,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步入文华殿。

李兰曦跟着进入,坐在了大殿的横梁上,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俯瞰全局。

江清晏和许凌站在贡士队列的前列,身姿挺拔。

闵致允几乎是被家仆半搀半架着拖到队列中的。他锦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额角冷汗涔涔,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高踞丹陛之上的那几位重臣。

陈广寅侍立在御座旁,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紧握玉笏的手不停颤抖,宽大绯袍下的身躯绷得僵硬。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梦里的场景,凌迟的三千六百刀似乎真的割在他的身体上,生不如死。

闵渝鸿站在稍后的位置,脸色铁青,焦躁与怒火。

他几次想开口对身旁的陈广寅说些什么,都被对方僵硬的后背挡了回来。

他死死盯着儿子那不成器的样子,恨不得冲下去给他两巴掌,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

殿试在即,任何失态都可能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首辅孟德铮与户部尚书许向辰。

孟德铮端坐于御座左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尤其在江清晏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审视与期许。

许向辰则面带温和笑意,目光更多落在自己那气定神闲的幼子许凌身上,见他天青襕衫纤尘不染,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蕴藉的从容,眼中便流露出满意之色。

“皇上驾到!”

随着司礼监秉笔太监一声尖细悠长的宣号,洪正帝身着明黄龙袍,在仪仗簇拥下登上丹陛,落座于金漆蟠龙御座之上。刹那间,承天门外万籁俱寂,所有目光都聚焦于那至高无上的身影。

“诸生平身。”洪正帝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今日殿试,策问天下。望尔等尽抒胸臆,展露所学,为朕分忧,为国献策。”

礼官高声宣读策问题目:“问:若当今之世,边患未靖,民力疲敝,国库空虚。当以何策固边防、苏民困、实仓廪?”

……

题目宣读完毕,贡士们纷纷落座于早已备好的矮几前,研墨铺纸,凝神构思。一时间,偌大的文华殿内只闻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江清晏提笔蘸墨,动作沉稳。他没有丝毫犹豫,笔走龙蛇,心无旁骛地将胸中方略倾泻于纸上。

许凌亦是不疾不徐,策论辞藻华美,引经据典,格局宏大,他偶尔抬眸,目光掠过前方江清晏的背影,随即有落回纸上。

而闵致允着笔的手抖得厉害,冷汗浸湿了内衫。案上洁白的宣纸如同催命符,他脑中一片空白,昨夜背得滚瓜烂熟的枪手文章此刻竟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他几次试图落笔,墨汁滴落纸上晕开污迹,更添慌乱。他偷眼看向丹陛,父亲闵渝鸿焦急的眼神如同烙铁,烫得他几乎跳起来。陈广寅也频频投来警告的目光,示意他镇定。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慌意乱,眼前浮现出那穷教书的向他索命的场景。

时间在沙沙的书写声中流逝。

终于,随着一声清脆的铜磬声响,司礼监太监高宣:“时辰到!诸生搁笔!”

贡士们纷纷停笔,无论完成与否,皆垂手肃立。礼官上前,将一份份墨迹未干的考卷小心收拢,呈送至丹陛前的长案上。

批阅在御前进行。洪正帝象征性地翻阅了几份试卷,将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大臣们。

孟德铮与许向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孟德铮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老臣之徒许凌应试,为避嫌,老臣请旨,不参与阅卷。”他目光扫过许凌的试卷,又补充道:“许尚书亦当避嫌。”

许向辰立刻跟上:“阁老所言极是。犬子许凌之卷,恳请陛下圣裁,或由其他阁臣、学士共同评阅,臣亦当回避。”

洪正帝懒懒地摆了摆手:“准奏。许凌之卷,朕亲自看看。”

他随手拿起许凌那份策论,仔细翻阅,微微颔首:“嗯,许家二郎,文采见识俱佳,可圈可点。”

至于其他试卷,包括江清晏那份,则由在场的其他几位大学士和翰林院掌院学士共同评阅。

评阅过程气氛凝重,几位学士时而低声讨论,时而提笔圈点。

孟德铮虽未参与,但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评阅席,尤其是当学士们传阅江清晏的试卷时,他捻须的手指微微停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约莫半个时辰后,评阅结果呈至御前。

大学士躬身禀报:“启禀陛下,诸生策论已评阅完毕。经臣等合议,会试会元江清晏,立论高远,切中肯綮,文理畅达,对策精详,当为第一甲第一名。许二公子许凌,文采斐然,见识宏阔,立论持正,当为第一甲第二名。其余名次,恭请陛下御览圣裁。”

洪正帝接过名册,目光在“江清晏”三个字上停留片刻。

他对这个连中两元的寒门少年有些印象,今日殿试这份策论,确实比许凌那份更显锐气和实干。

他沉吟片刻,朱笔在名册上勾画几下,朗声道:“传旨:洪正十三年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江清晏!一甲第二名,榜眼——许凌!一甲第三名,探花——周祺远!二甲传胪……”

洪正帝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每一个名字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弦。

江清晏的名字被第一个念出时,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惊呼和赞叹。

他本人却只是微微垂首,脸上并无狂喜,只是微笑得莫测高深——没有人看见。

李兰曦看见了,她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甚好……

许凌听到自己名列榜眼,唇角笑意加深,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揖,仪态翩翩。

而闵致允在听到三甲名单末尾才出现的名字时,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陈广寅和闵渝鸿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陈广寅和闵致允一样腿软得几乎站不住;闵渝鸿看向儿子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洪正帝念完名次,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正待开口赏赐新科进士时……

“陛下!”

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御前短暂的喜庆氛围。

只见新科状元江清晏,排众而出,在万众瞩目之下,撩袍跪在金砖之上。

他挺直脊背,抬眼直视着丹陛之上的九五之尊,声音清晰而有力地穿透了整个文华殿:

“臣,新科状元江清晏,蒙陛下天恩,拔擢于草莽。然,恩荣未敢先受,沉冤未雪,臣心难安!”

他深吸一口气,字字如金石坠地:

“臣之授业恩师,顺天府云栖书院教习钱康德,于今岁会试首日,惨遭毒杀,毙命贡院号舍!凶手构陷不成,竟伪造遗书,污其为自尽!此案疑点重重,冤屈滔天!刑部有司,或受蒙蔽,或存包庇,草草结案,致使真凶逍遥法外,冤魂含恨九泉!”

“臣,泣血恳请陛下——”

“重查洪正十三年贡院毒杀案!严惩真凶!为臣师钱康德——”

“昭雪沉冤!”

注:

1、本文的时刻是参照了古代的时刻对照,但是作息时间观参考现代,以更方便理解。比如在古代普通农民通常凌晨三点到五点起床,晚上七点到九点入睡,文中一律以现代人的思维算起得早睡得早。

2、古代寒门家庭通常没有独立浴室,他们洗澡一般在卧房、厨房角落、院子里等等这些地方洗,在屋子里洗的一般都是擦洗,有些男子夏天会直接去河边,还有就是去混堂(相当于现在的澡堂子),所以不用纳闷为什么江清晏洗澡在卧房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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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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