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等等我!”许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拔腿追上去,嘴里又开始喋喋不休
“你去哪儿?”
“内阁?”
“找老师?”
“我说江子芜!你这也太拼了吧!就这么想着找老师开小灶加功课了?好歹等等我啊!咱俩可是同榜,同窗,同僚,你不能吃独食啊!喂!江清晏!你听见没有……”
江清晏充耳不闻,步履生风。
他脑中念头飞转:白云观……玄清……献王……太子……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亟待一根线将其串起。
不过让他最烦躁的是,白云观那个老不死的道士。
孟阁老是朝中清流砥柱,深谙制衡之道,手中掌握的隐秘,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或许,能从他口中撬出些关于白云观与太子之间更深的勾连?即便不能,引导老师将目光投向那座皇家道观,也是好的……
然而,这念头刚在脑中盘旋,回廊拐角处,一阵杂沓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惊呼声骤然撞了过来。
“快!快些!药箱都拿稳了!耽误了谁都担待不起!”
“哎哟我的老祖宗!您几位倒是等等我这把老骨头!”
只见几名太医正提着衣袍下摆,神色仓皇地疾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抱着沉重药箱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太监。
为首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额角全是汗,官帽都歪了,显然是拼了老命在赶路。
“嚯!这阵仗!”许凌看热闹的本性瞬间被点燃,也顾不上追问江清晏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跑在最后面,看着脸嫩的一个小太监的胳膊,“这位公公留步!这是怎么了?宫里哪位贵人急症?瞧把几位太医急的!”
小太监猛地被拉住,吓得一哆嗦,待看清拉住他的是位绯袍官员,才哭丧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哎哟喂我的大人!是献王殿下!献王殿下不好了!今早用了白云观进献的……进献的什么仙丹……就……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看……眼看就要不成了!陛下震怒!急召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去献王府!耽搁不得啊大人!求您放手吧!”
白云观!仙丹!
这两个词如同火石,瞬间点燃了江清晏眼底精光。
他半垂的睫羽猛地抬起,瞳孔深处倏然划过一丝精芒。
方才还在盘算如何借老师之力探寻白云观,这瞌睡竟有人直接递了枕头。
献王中毒,矛头直指白云观,这正是将这座皇家道观推到风口浪尖的天赐良机。
玄清……看你这次如何脱身!
“子芜?”许凌松开了小太监,看着江清晏骤然亮起又迅速收敛的眼神,心头莫名一跳,总觉得这家伙方才那一瞬间的神情,锐利得有些慑人,“发什么愣?献王殿下……唉,也是遭罪。白云观这下怕是……”
江清晏回过神,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面上已恢复一贯的沉静:“走吧。”他抬步欲继续前行。
“哎!江侍读!许侍读!二位请留步!”
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江清晏与许凌同时顿足转身。
只见吏部尚书吴志钦,不知何时已站在回廊另一端。
他脸上快步走到二人面前,目光在江清晏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开门见山:“刚好本官正要去寻二位,二位既然在,也省得本官跑去翰林院了。陛下有口谕。”
闻言,江清晏和许凌对视一眼。
吴志钦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黄河水患,连年肆虐,糜费钱粮,黎民倒悬。”
“陛下览翰林院存档,见江侍读昔日所上《治黄十策》,鞭辟入里,思虑周详,龙心甚慰。值此用人之际,特拔擢江清晏为都水清吏司郎中,加河道总督衔,即日赴任河南开封府,总理河工,务求根治水患,以慰圣心!”
江清晏心头猛地一震。
都水司郎中?河道总督?开封?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远离京城漩涡中心,手握治河实权,深入河南……苏惠妃之父苏昶,正是开封知府!
这调令,顷刻间在他眼中镀上了一层截然不同的光彩。
这是天赐的棋盘啊!
他面上不显,只垂首躬身,声音沉稳:“臣,江清晏领旨。定当竭心尽力,不负圣恩。”
吴志钦点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许凌,语气依旧平稳:“至于许侍读。”
“户部员外郎贪墨军饷一案被查,陛下震怒之余,亦觉用人需慎。许尚书父子,皆朝廷股肱,忠勤素著。”
“陛下思虑再三,以为军饷重务,还需自家人用心,特拔擢许凌为户部员外郎,协理此案,务必查清款项来龙去脉,追缴赃款,严惩不贷。望尔等同心戮力,莫负圣望!”
“一……一家人?”许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握着扇柄的手指指节捏得发白。
沙洲军饷的巨大窟窿如同深渊巨口在他眼前张开,大哥许霄在边关岌岌可危的身影与父亲许向辰沉郁的目光交织闪现。
终究是捅破了吗……
让他去查这捅破天的窟窿?一家人用心?!
这哪里是提拔?这分明是将他许家架在烈火上炙烤!
他倒是明白了,这摆明着有人想要对付许家,借贪墨军饷一事让他进入户部,和自家绑死,到时候许霄败了,他和爹爹也会被扣个“玩忽职守”的名头,搞这一出许家就彻底完了!
回廊里一时静得可怕。
江清晏微微侧首,目光扫过身侧许凌那张瞬间失血的脸。
户部员外郎的官帽,换作其他人,定乐呵个大半天,但是对于许凌而言,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沙洲那深不见底的军饷窟窿,大哥许霄在边关的生死悬望,父亲许向辰沉的如山重负……这一切都化作冰冷的锁链,缠绕上许凌的心肺。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不受控制,只发出一点干涩的气音。
“许编修?”吴志钦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仿佛没看见许凌的失态,目光再次回到江清晏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江清晏收回视线,对着吴志钦再次躬身:“下官领命。治水如用兵,刻不容缓。不知陛下谕旨,下官何时启程赴任?”
吴志钦他捋了捋颔下短须,沉吟道:“河工紧急,自当从速。”
“吏部勘合文书已备,江总督回府稍作安顿,三日后启程即可。”
“所需随员、护卫、勘验河工之属吏,自有工部都水司与地方有司配合调拨。”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开封知府苏昶,乃惠妃娘娘之父,老成持重,于地方政务熟稔,江总督此行,或可多倚仗一二。”
苏昶,苏惠妃之父,开封知府!
这刻意点出的名讳,背后是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下官记下了,谢大人提点。”
“嗯。”吴志钦满意地应了一声,目光这才转向依旧僵立一旁的许凌,语气转为公事公办的严肃,“许员外郎?军饷案卷宗、涉案人等名册,户部自有存档。陛下限期一月彻查,追赃务必彻底,不可枉纵,亦不可牵连过甚。望你……好自为之。”
许凌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对上吴志钦的眼睛,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躬身哑声道:“下官……领命。”
吴志钦不再多言,袍袖微拂,转身便朝吏部值房的方向走去。
廊下重归寂静,只剩下江清晏与许凌两人。
许凌缓缓直起身,脸色依旧苍白。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住,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深重的忧虑。
他看向江清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扯出一个极其勉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呵……都水司郎中,河道总督……子芜,恭喜高升啊。远离这是非之地,倒也是好事……”
江清晏沉默地看着他。
他没有接许凌这言不由衷的“恭喜”,只是平静道:“沙洲边军,关乎社稷边防。军饷一事,干系重大。户部账目虽繁,循迹追索,未必不能水落石出。”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令尊执掌户部多年,根基深厚,于钱粮调度、账目勾稽,当有明断。”
许凌定定地看了江清晏片刻。
他明白江清晏的未尽之意,自己也非常清楚:追查,必须追查,但如何查,查到何种程度,分寸如何拿捏,既要给朝廷交代,又要尽可能保全许家。
“是啊……查……”许凌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带着浓重的迷茫和苦涩,“是该好好查查……”
他抬起头,望向压抑的天空,眼神空洞。
江清晏不再言语,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他转身朝着工部的方向大步走去。
开封的河道,河南的棋局,以及那场由献王中毒引发的风暴,正等待着他这位新任的河道总督去落子。
江清晏:换个地方继续搞事情[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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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河道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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