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官员也纷纷跪倒劝阻，声泪俱下。
江清晏看着脚下奔腾咆哮的黄河水，又看了看择人而噬的“鬼漩”，眼神沉静如水。
“本官奉旨治河，岂有畏险避难之理？河床水情不明，如何对症下药？尔等不必多言，速去准备！”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再劝，只得领命而去。
入夜，黑岗口河段灯火通明。
数艘坚固的河船在河面上排开，船上火把熊熊，映照着黝黑的河水和士兵们紧张的面孔。
最大的一艘官船上，江清晏一身劲装，外罩防水油衣，立于船头。
李兰曦的魂体紧紧贴在他身侧，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翻滚的浊浪。
船工们都是精挑细选的老手，此刻也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船只，缓缓向“鬼漩”边缘靠近。
越靠近漩涡中心，水流越是湍急狂暴。
船只剧烈颠簸摇晃，仿佛随时会被巨浪掀翻，或是被那无形的吸力拖入深渊。
船底不断传来“砰砰”的撞击声，那是水流裹挟的杂物在撞击船体。
“稳住！”船老大嘶声力竭地吼着，舵手和水手们拼尽全力与激流搏斗。
江清晏紧抓船舷，身体随着船只剧烈摇摆，目光却死死锁定着下方旋转的漩涡中心。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正从水底弥漫上来，带着浓重的恶意，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
“来了！”李兰曦的声音在他脑中尖利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它们……它们感觉到了！好多……好多！它们要上来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原本只是湍急的水流，骤然变得狂暴无比。
数股巨大的暗流如同水下巨蟒般猛地窜起，狠狠撞击在船底。
“轰隆——！”
一声巨响，船体猛地向一侧倾斜，几乎要翻覆。
甲板上的士兵和水手猝不及防，惨叫着被抛飞出去，落入冰冷的河水中，瞬间被浊浪吞没。
“保护总督！”船上仅存的士兵惊骇欲绝，拼死围住江清晏，护着他。
江清晏在船体倾斜的瞬间，已凭借过人的反应和腰力死死扣住船舷，未被甩出。
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脚下仿佛有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正透过船板死死抓住他的脚踝，带着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要将他拖入那无底的黑暗深渊！
“滚开！”江清晏怒吼一声，体内真气勃发，试图震开那无形的束缚。
然而，那力量阴冷粘稠，如同跗骨之蛆，真气冲击之下竟纹丝不动，反而越缠越紧。
“江清晏！”李兰曦尖叫一声，魂体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双手猛地按在江清晏背上，汹涌的魂力疯狂注入他体内。
月白色的魂力与江清晏自身的真气瞬间交融，形成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狠狠撞向脚下的无形束缚。
“嗤啦——！”
江清晏脚下一轻，那股恐怖的拖拽力瞬间消失大半。
他趁机借力，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船体倾覆时砸下的桅。！
“哗啦——！”
桅杆带着风帆重重砸入水中，激起冲天水柱。
“撤！快撤！”船老大肝胆俱裂，嘶吼着下令。
幸存的船只拼尽全力，在狂暴的水流中挣扎着脱离漩涡范围，狼狈不堪地逃回岸边。
岸上，早已乱成一团。士兵们惊魂未定，忙着打捞落水者，哀嚎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苏昶闻讯匆匆赶来，看到江清晏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总督大人您……”
“本官无事。”江清晏抹去脸上的水渍。
“苏大人，”他缓缓开口，，“这黑岗口鬼漩之下，除了暗礁水草，可还曾……埋过什么？”
苏昶想了想，摇摇头：“十年前我调任开封知府，这河里除了暗礁水草，也就是每年洪水泛滥，黄河决堤害死的人了。”
江清晏闻言，心中已然明了。
这黄河十年水患，开封十年不宁的根源，恐怕就藏在这浑浊的河底，与那些被遗忘的、充满怨恨的亡魂息息相关。
官邸书房，烛火通明，驱不散满室凝重。
江清晏已换下湿衣，但眉宇间的沉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昭示着方才河上的凶险并非虚惊。李兰曦的魂体也黯淡了几分，显然强行对抗河底怨气消耗巨大。
“你确定，那下面不止一个亡魂？而且怨气冲天？”江清晏沉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千真万确！”李兰曦心有余悸，魂体微微波动，“它们被困住了，非常痛苦，所以才会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想要毁掉困住它们的一切！堤坝、柳林、甚至靠近的船只和人……都是它们憎恨的目标！”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但是……很奇怪。它们的怨气虽然浓烈，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无法真正离开那片水域太远，只能在那漩涡附近兴风作浪。否则，开封城恐怕早就……”
江清晏目光一凝：“束缚？你是说，它们的活动范围有限？”
“对！”李兰曦肯定道，“我能感觉到，那股最深的怨念核心，就在漩涡正下方很深的地方，像被钉死在那里。”
溢散出来的，只是它力量的一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苏昶的堤坝在别处还能勉强支撑，唯独这黑岗口，年年溃决，屡修屡毁。
“被钉死……”江清晏咀嚼着这个词，“看来，这河底不仅埋着冤魂，还埋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一段足以让它们怨气凝结、十年不散的秘辛。”
李兰曦飘到他身边：“那现在怎么办？”
江清晏转过身：“闯进去。”
他斩钉截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怨气根源被钉死在河底，那便亲自下去，看个分明。”
他转向李兰曦：“你魂体特殊，能感应怨气根源，需你同行。这黄河十年之患，是人是鬼，总要有个了断。”
烛影摇曳，映照他坚毅侧脸，一场直指河底深渊的探寻，已无可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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