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卞原这边。
还真叫苏家的管家说中了,同卞原一道翻墙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多年前周家失踪了的那位少爷,他本名周子豪,后化名周武才,认在一户周姓老财主名下,后科举入仕,一路高升,在大陈坐到手握实权的卫国公。
只是苏南枝在六银山那惊天一炸,这才将周家父子的计划暴露于众。
大陈皇帝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识人不清,让一个敌国奸细做了天子近臣,六银山的真相也不让查了,一道圣谕便要杀人灭口。
周子豪动用了所有人脉,抛妻弃子,借用卞原的关系,偷偷藏在辛家北上的车队里,这才保住了性命。
多年经营付诸东流,他虽是南院王府唯一的子嗣,可知子莫若父,他那位战功赫赫的父亲素来狠心薄情,当初不会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就给母亲抬身份,如今他狼狈而归,更不会因此而怜悯他一眼。
想要在南院王府立住脚步,他就得拿本事出来,让父亲看到他的能耐,看到他即便是丢了揽银子的手段,也是周家有出息的儿子。
一旁,卞原则摸银子掏口袋的跟领头的差官赔笑:“真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哥俩儿是苏家的远亲,闹了点儿误会,出门儿时候苏家管家不是还追出来跟您解释么……”
银锭子沉甸甸的,映在灯下明晃晃,拿在手里叫人脸上也要软和三分,差官瘪着嘴把银子收下,嘴里奚落道:“你小子择自己的是非就成,自己做了龌龊事儿,就甭想着再往别个身上搪。”
苏家出手阔绰,云中府这些盘地头的差官年节交际里头可没少收他家的孝敬银子,遇见了事儿,自然是要偏着苏家说话的。
卞原脑子灵光,把活儿的很,听出风向,马上笑嘻嘻接腔:“是是是,您提点的对。”
那差官手上接了块小的,低头看这次是个金的,再不多絮叨别的,招手叫弟兄们放人:“天高夜黑,苏家小厮们认错了人儿也没准儿,还得大家伙儿今儿再辛苦一夜,在显国公府周围守死了,抓到那胆大的贼,上头的赏赐少不了,我这儿还有弟兄们的一顿好酒吃。”
都是一起当差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个个含糊吆喝,手一撒,挎着刀往没人的街巷转悠去了。
终于从官兵手里头脱身,周子豪扥着被扯皱巴的衣裳,乜斜着眼抱怨:“尸餐素位的东西,好好的云中府,就是这些不作为的货才没了规矩。”
他久在上位,自有一套对手下的管束,见不得这些连本分都不能做到的奴才。
“得,您这会儿打起精气神儿骂人了?方才咱们俩被人家按的跟三孙子似的,您好歹开口斥他们几句啊。”卞原怼他,“您是南院王府的少爷,整个后梁都是你们的地盘,那些三孙子知道了您的身份,还不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拿银子孝敬咱们,何苦叫我白搭上那么多银子。”
“我有我的安排,用不着你来教我。”周武才脾气不悦,“咱们还得再去苏家一趟,我要亲眼看看,那个坏我事儿的女人,是不是她苏南枝。”
那日六银山地裂,方圆百里都受了灾,百姓们各自保命,唯有一辆马车从皇家猎场后的官道一路北上,进了青州城,就再不见踪迹。
那女人肯定跟六银山的地裂有干系。
他见过那女人的画像,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贱人!
“周少爷,您是在云彩眼儿里的日子过久了,看谁都是您家里的奴才是吧?”卞原辛苦一遭,冒着跟辛荣翻脸的风险,把他从大陈的地盘儿上给弄出来,这人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挑三拣四的发号施令起来。
“我多嘴一句啊,从这云中府到大陈的京都,一路上关卡重重,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我弄您出来都要了老命,她苏南枝是得多闲,不能叫底下的人跑腿儿,非得提着自己的脑袋在战火连天的马赣河一带走一圈儿?”
周子豪心里也有迟疑,能在青州凭空消失的女人,还真不是只苏南枝一位。帽儿岛的海夫人,昭南的霓裳菩萨,青州的辛荣,晋宁的六公主,还有青州宋家的二丫头都有这个本事。
可地裂时,辛荣在御前伴驾,事后又因与崔浩的亲事被崔太后留在了宫里,宋家跟他又是姻亲,海夫人与霓裳菩萨两个更是跟自己无冤无仇。不是苏南枝,难道是晋宁六公主的手脚?
六公主?周子豪把自己跟六公主打过的交道从头到尾细想了一遍,还真找到些龃龉。
“那我不管,还要先叫我见见苏家这位女公子,再说别的。”周子豪虽心中有了算计,却还是一副强势态度,卞原巴望着通过他跟南院王府打上交道,有求于人,自然不得不软了膝盖。
“罢了,算我倒霉,捞了您这么个活佛爷。”卞原啧嘴想了一下,“再翻墙是不可能了,您拍屁股走人,我这一大摊子还指着跟苏家做买卖呢,再等等吧,等我找个契机,让您光明正大的见见那位苏家女公子。”
二人拉扯着定了个期限,身影渐渐没入夜色的漆黑之中。
殊不知,就在他们头顶的高墙之上,早就站着一个男人,将他们刚刚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都听进了耳朵里。
看人远去,陈志高才眸色深沉的从屋檐影背后起身,几个大跳步,便窜回了苏家宅邸。
*
屋里,苏南枝泡好了脚,踩在白净的棉帕子上,伸了个懒腰:“我就猜到了会是他。”苏南枝摇头,“不愧是那老狐狸教出来的崽子,怯他老子跟见活阎王似的。”辛酸里带着不屈,卑微里透着活该。
呸,一对儿父子狗杂碎。
琼玖搬小凳子过来,擦上护脚的香膏,为她敲了脚底随口说道:“那姓周的肯定是胡说,咱们一路回来,主子您连生人面儿都不曾见过,他说瞧见了您,八成是诈呼人呢。”
苏南枝看向一旁沉默的男人,笑着问他:“你觉得呢?”
陈志高抬眼,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看肯定是看到了,要不他也不会知道是个女子,可他手底下的人未必是看见了你。”说着,眼睛瞟向了琼玖,“十有**,是认错了人。”
苏南枝点头,表示认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要见我,我还急着见他呢。”
上回在六银山,她举着千里镜儿找了好久都没瞧见人,周英毅那老贼的儿子,该是何等贼眉鼠眼的模样?
“你要……”陈志高比了个灭口的手势。
苏南枝笑道:“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哪能动不动就要人性命。”她勾勾手指叫他近前,拿帕子擦拭他肩头蹭上的一抹檐下尘,“我想帮周子豪坐稳南院王府世子的位置,他毕竟是干爹唯一的子嗣,说起来我还得喊他一声兄长呢。”
陈志高半蹲着身子,索性在美人榻的扶手上坐下,问道:“抬了他,来一出窝里斗?”
南院王府那位以色飨侍的金玥奴,看着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自她坐上了正妃,南院王府散了姬婢,没有再抬过一位妾室进门儿,徐娘半老,手里也攒着拿捏人的法子呢。
一个是无所出的王妃,一个是而立成年的庶子,周家的热闹在后头呢。
更何况,那金玥奴还有个亲生闺女留在大陈,探白军里的辛秘,那小姑娘早几年儿也承了家业,正是平江府常家的当家女公子,名作常娆,这消息外人许是不清楚,她金玥奴是亲娘,稍有打听还能不知道么?
平江府常家的女公子,周英毅可是得仔细想想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苏南枝眼眸清明,抚上他的手,“先前我还偷偷纳闷儿,你不声不响的守在虾蟆湾,天天心里都忖着些什么,合着一门心思都用在我身上了。”
这是在抱怨他整日揣测她的心思呢。
“在探白军里养成的习惯。”陈志高低着头,两颊微红,“你不乐意以后我就不多想了。”他百般心思也是为着她,总是要她觉得自在才好。
苏南枝把玩着他的手指,没有搭腔,男人不光脸生得好,连手上的骨节都比寻常要漂亮许多,纤细通顺一条线的到指头尖儿,她捏着男人指腹的软肉,使坏掐了掐,却不见他有丝毫动容。
“我又没怪你,夸你聪明还不行么。”苏南枝丢开他的手,转身捡起小几上的团扇,笑笑摆手叫琼玖退下,“你是我的人,想我所想也是应该的。”
白皙的小腿踹他怀里,脚踝上还缠着端午带上的五股线,香膏没来得及擦干,在漆黑的夜行衣上印下大朵的雾花,陈志高生平头一回体会到‘局促’二字的意味,“我叫琼玖进来伺候。”
“不要。”
小姑娘拒绝的干脆,侧身椅在身后的凭几,赤条条看着他不安的样子,“你是最懂我的心思了,那你猜猜,我这会儿想做什么?”
【拘谨不安小剧场】
陈志高(哭):突如其来的幸福,令人不知所措……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好喜欢,所以值得!
苏南枝(笑):云萝教的办法真管用,只要胆子大,谁都能吓怕。
云萝(审视):(沉默)……(沉默)……(羡慕)……(沉默)……(皱眉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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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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