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旻朝,永贞二十九年,十月下旬。
翊坤宫西暖阁。
侍女碧萝脚步轻轻,端着一碗浓浓汤药过来。
“姑娘,喝药了。”
“嗯。”
沈瑶趴在床上,闻言将手中书合上,接过汤碗,捏着鼻子一骨碌灌下去。
中药的苦涩瞬间席卷口腔,体内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每每这时,总会格外怀念现代,起码吃药不用这么痛苦。
沈瑶穿来这里,已半个多月了,是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
原主早已魂归西天,是活活被五十鞭刑抽死的。
据说,原主派人推丈夫小妾入水,致她流产,因此被人举报,这才动了刑罚。
而她呢,比较倒霉,口嗨说一句“灭掉两人”的话,就被万能的神选中,来到这个万恶的封建王朝。
此时,皇长子魏洛刚被册立东宫,距离他成为昭宣帝还有一年。
“唉。”
难不成,真要杀掉太子,还有徐瑄。
杀人是犯法的,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更何况俩大活人呢!
沈瑶拧着眉毛,直犯愁。
碧萝忙问:“姑娘可是口苦?”
“嗯,口苦,心更苦。”
沈瑶将下巴枕在手臂上,看向她问:“你知道怎么悄悄让人消失吗?”
碧萝目露疑惑。
沈瑶解释,“不见血那种,最好有什么神秘方法,比如巫蛊之术。”
那什么史书里都是这么记载的。
有道是越忌讳,说明越有用。
以前她也不信这种术法,可她都能穿越,试试呢,万一能成功;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
碧萝闻言,微微低头,而后蹲在地上,伸手往床底扒拉。
沈瑶看时,一个漆黑木匣已被她麻利掏出,待看见里面东西时,登时呼吸一滞。
小小匣里,放满了扎着铁钉的纸人,纸人背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分别是太子魏洛、徐瑄小妾柳茹。
这是原主最痛恨的两人。
不喜小妾,沈瑶能理解,可她为什么痛恨太子魏洛呢?
沈瑶遂问:“太子和我有什么仇恨?”
碧萝听见这话,明显一愣,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姑娘怎么问出这话?您与太子都是一对老冤家了。您不喜他,他亦厌恶您。”
“啊——”
仿若一盆水从头顶浇下,沈瑶心拔凉拔凉的,“还有吗?”
“还有……”
碧萝摸摸脑袋瓜,讳莫如深道:“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现在他既是太子,就不好再提。”
观她表情就知,不是什么好事。
沈瑶摸摸脖子,顿觉窒息感涌来,遂咳咳几声,指着纸人问:“使用时,有什么诀窍?”
“就拿铁钉扎,一直扎,待纸上扎满七七四十九颗钉子时,日日祈祷,人就会死掉。”
这么玄?
沈瑶垂眸,看着满箱的纸人,眼里露着疑惑,“扎这么多,好像没什么用嘛。”
魏洛依旧活得好好的,柳茹也活着,反倒是原主自己一命呜呼。
碧萝道:“这是因为只有名字,没有生辰八字。”
“哦?”沈瑶顿时来了兴致,眼里泛着光,“细细说说。”
“我曾听人说,京城有高人,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写在符箓上,然后再加入一些什么东西,封在坛子里,过半个月人就没了。”
“真有这么神?”
沈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
几日后,江南胡同。
路面布满泥沼,黑色污水四溢,空气混杂着食香、粪臭,还有不少乞丐匍匐乞讨。
这里是京城黑市交易场所,作奸犯科等不法买卖,皆能在此交易。
碧萝所说的高人,就在里头。
马车行驶在胡同外,就停下来,沈瑶和碧萝下车,各自戴着面巾,一路捂鼻提裙走进去。
“阎王殿”的牌匾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沈瑶停在外面,问:“是这家吗?”
碧萝“嗯”一声,俩人遂抬脚迈入。
堂首放着一尊金色大佛,鼎炉里燃着熏香,丝丝青烟缭绕,使得空旷大厅沾染上神秘色彩。
“何人来此?”
一声沙哑的男声猛然从佛像后方传来,响彻在两人耳畔。
沈瑶双手合十,忙阿弥陀佛道:“大师,我们是来许愿的,您可否出来一见。”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不见人,你只说是何愿望?”
沈瑶与碧萝碰一下眼色,她问:“我听说您的巫蛊之术很是厉害,我想要一个人死,你能做到吗?”
久久未答,沈瑶心跳不由加快几分,她正欲再次开口时,那人说话了,“你想要何人死?”
“一个身份尊贵之人。”
这话说的模糊,大师没吭声,沈瑶遂又补充道:“好吧,其实是我丈夫。”
就先拿徐瑄作借口喽!
“五十两。”
“……”
还没说对策就要银子,沈瑶心里有些打鼓,这怎么像江湖骗子呢!
不过转念一想,大师既敢在这里开店,应该是有两把刷子。
于是为活命,抱着试一试想法,遂奉上白银,“大师,银子我们放这里,您可以说方法了吧。”
片刻后,里面人道:“只需将你丈夫生辰八字写在我特制符箓上,加上他的三液一便、贴身衣物,放在坛里密封,每日早晚对着它念咒一刻钟。半个月后,即可起效。”
听起来是比扎小人靠谱些。
沈瑶于是问:“何为三液一便?”
“汗液、尿液、精.液和粪便。”
“……”
果然用巫蛊杀人,就得用非常之法,虽然有些恶心,但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以前听说苗疆巫蛊,也是用一些臭虫之类,所以天下间害人的法子殊途同归。
沈瑶当即就答应下来。
大师让她先回去,将这些东西收集好,然后再来这里进行下一步。
于是沈瑶的任务就落到如何拿到太子的生辰八字、贴身衣物和体.液。
皇子生辰八字一般存放在宗人府,她可以让贵妃儿子,也就是姑表弟魏洵帮忙。
屎尿这种排泄物,古代天子的被称“龙遗”、“圣水”,拿到民间可以高价售卖;
那相对应太子的“东宫遗”、“麟液”,花花银子收买东宫宦官,应该也不难。
至于汗液,虽然十月底天气已转凉,但日常走路也会出汗,只要拿到贴身里衣,上面必然沾有汗水。
唯一麻烦的是精.液,这种私密之物,该怎么拿到呢?
沈瑶问碧萝:“太子有女人吗?”
“没有,太子正为母守孝,东宫一个女人都没有。”
沈瑶不由掩嘴笑,“那他平日怎么解决生理需求?”
碧萝一愣,支吾道:“这个,奴婢哪里知道。”
不过顿了顿,她又靠近沈瑶,压低声音道:“可能找太监泻火,据传太子好男风。”
沈瑶张大嘴巴,随即想似在情理之中,本朝男子喜男风是出了名的,太子年近二十,正是欲.火旺盛年龄,身边却没有一个女人,那找太监也不足为奇。
那回头让人打听一下,东宫哪个太监长得漂亮~
*
回到翊坤宫时,天色已黯淡下来,宫人陆续点亮八角玲珑灯,红墙碧瓦明耀灼目。
傍晚,皇帝传话过来用膳,因此宫内上下忙着张罗膳食,内外一片忙碌。
魏洵也早早过来,在厅内喝茶。
沈瑶甫一入内,就见魏洵看过来,眼里布满喜色。
皇三子僖王魏洵,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沈瑶亲表弟,年十七,个高体瘦,脸庞白嫩,五官秀美,典型的男生女相。
在宫内养病多日,俩人关系已经很熟,不过这是封建王朝,他是地位尊贵的皇子,沈瑶始终记得身份和礼仪。
先向他行礼,“三殿下。”
“哎呀,表姐勿要多礼。”
魏洵忙拉她起来,上下打量一番,不满嘟囔道:“听说你出宫了,怎么不带上我?”
“我出去是办事,不是玩。”
魏洵听了,随即哦一声,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沈瑶见了,不由叹气。
傻孩子,还惦记着玩呢,知不知道一年后,沈家末日就会到来。
她摇摇头,倒杯茶水喝。
魏洵坐在旁边,扭头看她,又问:“我送你的威武大将军呢?”
说的是蟋蟀,又名促织。
魏洵尤爱斗促织,原主沈瑶也爱这口,俩人经常偷溜出宫,前往灯市口附近的庙前街玩乐。
只是现已十月末,天气转凉,民间蟋蟀大都冻死,但皇宫有地龙,相当于地暖,魏洵饲养的几十只蟋蟀才能得以存活。
“在暖阁放着,你要看吗?”
“嗯,快拿出来。”
沈瑶吩咐碧萝去取。
一个青花陶盆被人端来,内里铺垫棉絮、炭灰保温,威武大将军正蹲在其中。
魏洵低眸,拿手捉弄几下,待虫子兴奋起来,又从怀中掏出几片新鲜树叶喂它。
两人正聚精会神看蟋蟀进食,冷不丁贵妃过来,一看到儿子和侄女又在逗蟋蟀,瞬间柳眉倒竖,喝道:“你们还敢拿这畜生出来?”
贵妃瞪着俩人,说着就冲过来,看样子要一脚踩死它,魏洵暗叫不妙,当即一把抓住蟋蟀,别在手中连连后退,叫嚷道:“母妃,你别冲动,这是父皇准许养的。”
“不争气的东西,你大哥整日在文华殿读书,偏你不思进取,天天拿着臭虫,玩物丧志。”
“我大哥是太子,自然要学习治国。还有它不叫臭虫,它叫威武大将军,父皇亲封的。”
“你闭嘴。”
贵妃怒吼着,魏洵吓一大跳,手指蓦地握紧,许是弄疼蟋蟀,他手心被虫子蛰一口,然后“啊”一声惨叫,将蟋蟀甩出去。
蟋蟀获得自由,在室内四处乱蹦,贵妃看着更生气了,忙令宫人去捉。
奈何虫子被圈养许久,身上力气使不完,竟跳跃着往屋外而去。
沈瑶也忙追去。
蟋蟀最终停在门槛上,沈瑶让宫人止步,自己轻抬脚步,猛地蹲下朝它按去。
就在瞬间,蟋蟀一跃而起,然后被一只皂靴精准踩住。
沈瑶扑个空,直接跪伏于地,抬头便撞进一双黝黑深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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