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拉住一个官差,塞给他一块碎银,笑着问道:“大哥,请问你们指挥在不在?我想报案。”
“啥事?”官差收下银子,上下打量她。
“我是开书斋的,最近有些地痞流氓找麻烦,这事你们管不管?”
官差笑道:“这事一般是不管的,但是你既然给了钱,我就带你去找老大,你问他。”
“好,谢谢大哥。”
沈瑶跟着官差往里走,拐个弯,停在一间堂外,那人道:“头儿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他说完,就拿着银子快步离开。
沈瑶左右看四周无人,遂大着胆子走进去。
“有人在吗?我是来报案的~”
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沈瑶一步一顿,脚也像踩在棉花上,心惊胆战。
喊叫几声,无人回应,沈瑶垂下眼帘,后知后觉,自己大概被人欺骗了。
真是倒霉!
她正要出去,突然房外传来说话声,沈瑶吓得一个激灵,忙躲在书架后。
待大门打开,从缝隙中只见两个男人走进来。沈瑶心跳如鼓,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不用藏,现在这样倒像个小偷,来窃取机密似的。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沈瑶愈发懊恼。
两人进屋,把大门关紧,兵马司指挥肖阳开口道:“郭侍郎,您请坐,今日来所为何事?”
礼部侍郎郭铮道:“大栅栏老虎你不管,但这些艳.情小说,你总得管吧。”
几本小说“啪”地一声,被扔到桌上。
肖阳见了,撇嘴笑道:“此事您不是交给太子殿下了吗?”
“他这两天忙着查账,哪有时间管这事。”郭铮说完,顿了顿,又道:“管理市场本就是兵马司的活,你怎么能推脱不做?”
肖阳叹道:“郭侍郎有所不知,书斋掌柜尤其狡猾,我们每次去搜,总铩羽而归。这一来二去,大家也都不愿去搜。而且,这书也就看个乐子,我听人说宫里那位都看,何况市井小民……”
“胡说八道。”郭铮蓦地站起来,指着肖阳鼻子骂道:“你自己懒政,还拿皇帝做借口,你这个指挥不想干了,是不是?”
肖阳被骂,低下头悻悻然摸鼻子,也没敢反驳。
郭铮命令他,“这些淫.书,你尽快带人搜缴,尤其是地窖里,很多书就藏在那,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肖阳颔首,道:“行,既然侍郎开口,我必定听命,明日,不,现在我就带人去搜。”
见肖阳表明态度,郭铮脸色方才好转,“我正好没事,你现在就点兵马,我与你同去。”
俩人商议完,很快走去大堂,沈瑶瞅着大门关上,才敢露面。她书斋地窖里还一堆**,这要被搜到,可不得了!
沈瑶心惊肉跳,忙偷偷摸摸推开门,避开衙里官差,往书斋里赶。
走到半路上,沈瑶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现在大栅栏里,**最多的地方是红粉佳人社,那里存着一整屋。
官差只搜索书斋,却不搜索社团,若她去举报社团藏匿**,岂不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沈瑶越想越觉畅快,脚下也跟着生风。
兵马司搜捕**的人,已浩浩荡荡朝这边赶了。
沈瑶远远一观,认出领头之人,正是刚刚在大堂内所见到的,遂心下一喜,忙从路边找个乞丐,塞给他几块银子,说道:“大哥,你将官差引到一个店铺去。”
沈瑶说出地址,乞丐看看手中银子,犹豫几下,沈瑶继续加码,“事成之后,还有赏银。”
乞丐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收下银子就往官差处跑,大声嚷道:“官老爷们,我知道哪有**,你们跟我来~”
乞丐直接领着官差前往社团,沈瑶拿帕子捂着脸,远远跟在后面,到地方时,乞丐指着大门道:“**就藏在里面,你们快去搜。”
他说完眼珠一转,欲脚底抹油开溜,岂料肖阳早有防备,一把扯住他破衣衫,冷笑道:“往哪走?”
乞丐被官差看管住。
肖阳抬眸看着店铺门匾,顿感头皮发麻,这里是红粉佳人社所在地,平日巡查他都让人避开这里,只是今日郭铮在此,他不好再行方便。
行吧,搜就搜,也给那帮兔崽子一点震慑!
肖阳一声令下,三十名官差立即破开大门,汹汹而入。
“你们要干什么?”
店内人皆惊。
肖阳打眼一瞅,都是些雇佣伙计,纨绔们都不在,遂道:“有人举报你们私藏**,现兵马司衙门特来搜缴,所有人都站着不许动。”
他嗓音大,沈瑶站在门外人堆里都听得清。
很快,一个衙役跑来禀告,“指挥,发现一屋**。”
肖阳忙跟着过去,再出现时,手里拿着几本厚书,他猛地将书扔在地上,怒道:“人呢,这里掌柜是谁?”
话音落地,一个中年微胖男人瑟瑟走出,脸色煞白地说道:“大人,这里是小民管事。”
肖阳眯眼看他,男人越发心惊,大冬天额头愣是布满汗珠。
时间仿佛冻住。
好一会,肖阳才道:“这些书哪来的?”
满屋子证据,管家就算想狡辩也无法,于是他只能如实回话,“都是从各大书斋买的,非私印。”
私印**违法,按律轻则挨板子罚钱,重则流放;但买**最多挨几板子,所谓法不责众。
肖阳了然,又问:“都是从哪些书斋买的?如实交代,可免刑杖。”
管家心中一跳,门外沈瑶心里亦跟着一跳。
大事不妙!
她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瑶忙转身跑回书斋。
与此同时,管家为免罚,已将账本呈上,本上详细记载着购书记录,日期,数目,金额……大栅栏十几家书斋,无一幸免,全部记在上面。
肖阳看着名单,顿时乐了。有这名单,都不用动脑子,就能将事办好。
他将账本递给郭铮,问道:“郭侍郎,您看?”
“还看什么……直接照名单抓人。”
两人意见一致,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围剿”行动,在一个普通的傍晚开启。
衙役们得到命令,随即四下开动。发现一家书斋,便冲进去,抓人搜书,翻箱倒柜,叮叮当当,搅弄得鸡飞狗跳。
大栅栏书斋掌柜全被抓到兵马司监狱。
沈瑶也不例外。
上次是因为听书,这次因为售书,她算是和书过不去了。
监狱内,除她一名女子外,其余十四人全是男掌柜,因此她被单独关押。
冬日的夜晚冷冽,被抓时,她还特地披件厚大氅,但没有炭火的黑夜,寒气从脚底直逼胸口。
沈瑶忍不住打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便将身体拢作一团,缩在漆黑的角落里。
她忽然想到,也是一个这样冷的夜,她和魏洛一起被绑至破庙,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大风嗖嗖刮着,吹得破庙摇摇晃晃。
那时,他们是怎样度过的呢!
哦,对了,是火!
她生的火,魏洛在一旁帮衬,两个人互相依偎,共度冰冷刺骨的黑夜。
只是今夜,身畔再无他。后知后觉,沈瑶发现自己想他了~
*
慈庆宫内,魏洛从锦衣卫衙署回来后,便吃饭、洗漱,忙完还要核对名册。皇帝时间催得紧,他连缓口气都难。
案台上,烛火静静燃烧,淡黄色光晕衬得他眉眼温润,连带着侧脸也线条柔和,像极了古画中的俊美士子。
刘恒靠近,将生姜红枣茶放在一旁,轻道:“殿下,喝点茶驱寒。”
“好。”
魏洛放下笔,端起碗一骨碌灌下去,将碗递给刘恒后,突然问他:“沈家隔壁,你打探好了吗?”
此前魏洛要求刘恒,买下沈老爷隔壁宅院。
刘恒一怔,回道:“问过了,都是官宦人家,人家不卖。”
“加价呢?”
刘恒摇头,“那个位置地段好,周围多是达官贵人,加价也是不卖。”
魏洛微微蹙眉,神色有些不好看,于是又问:“你没欺瞒我吧?”
刘恒忙道:“不敢。天地良心,殿下是主子,奴才岂敢欺骗。”
魏洛脸色才稍稍好转。
刘恒看在眼里,心里不由难过,他跟殿下多年,却不如沈瑶与魏洛只好了半个多月,就把魏洛神魂全都勾走。现在,更是连他都不太信任。
女人,真有那么好吗?
刘恒蓦地嫉妒起来。他怨恨沈瑶抢走魏洛,抢走魏洛对他的依赖与宠信~
所以他要将魏洛抢回来,遂问:“殿下相信爱情吗?”
“自然。”魏洛回答爽快,“就像我爱慕阿瑶,阿瑶亦心仪我。我们两情相悦,心有灵犀。”
“殿下确定沈瑶爱您?”
“当然。”
刘恒掀起眼皮,笑道:“那就是了。”
魏洛看着他,好奇问道:“是什么?”
“年轻人的爱情,都是见异思迁,不是发自真心的。”刘恒解释,“她曾经那么喜欢徐瑄,才多久就移情别恋,可见朝秦暮楚才是男女感情的真谛。”
最后,刘恒还不忘提点魏洛,“殿下心思单纯,莫要被女人诓骗。她是沈贵妃侄女,学的一身狐媚术,说不准就是来勾引殿下,套取情报……”
“你闭嘴。”魏洛面色大变,一双明眸似能喷出火来,他抬起手,指着刘恒,骂道:“出去。”
刘恒面容十分镇定,犹豫几下,抬脚走出室内,许是嫌命太长,出门时又回过头,接着道:“殿下,奴才敢打赌,一个月后沈瑶定会厌弃殿下。”
喋喋不休,挑拨离间,魏洛气得嘴唇发抖,从桌上拎本书,就朝刘恒扔过去,“滚。”
刘恒被他骂走,可魏洛被他一顿挑唆,心再也无法静下来,胸口似有什么堵得生疼。
他索性合上名册,和衣躺到床上,枕着手臂睁眼发呆。
过往那些画面从脑海一一闪过,有他和沈瑶的,有沈瑶和徐瑄的,几种画面交织在一起,刘恒说的“见异思迁”四个字,蓦地响在耳边。
今晚,大概要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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