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街道,行人匆匆,沈瑶目光在人群中梭视,一位老人家在路边卖红薯,沈瑶跑向他问道:“可有看到一名衣着华丽的公子?高个偏瘦,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几经询问,总算找到魏洛俩人。
沈瑶笑着弯下腰,大声喘气,好一会才挺起身子来到几人跟前,笑道:“吓死我了,以为你们径直回宫,还好——”
“你怎么来了?”魏洛淡淡扫她一眼,冷声打断,“徐瑄呢?”
感觉到他的冷漠,沈瑶略一失神,而后才叹气道:“徐瑄没事,现在他去邓宴家住了。”
“邓宴?”
“徐瑄的好友,同是刑部主事。”
魏洛暗暗吃惊,没想到两人还有这层关系,许是惊讶之色浮于脸上,他又咳嗽几下掩饰过去,只沉声道声“哦”。
这般说道,沈瑶虽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再仔细询问,便垂眸沉默。
他看向沈瑶,许是风大,女子眸中泪光如明珠,美丽却危险。
魏洛不再说话,只静静杵在原地,等待。
等待什么呢?
良久,他才问道:“你来做什么?”
“找你。”
魏洛弯起嘴角,嗤笑,“找我做什么?”
沈瑶靠近他,试探着道:“今天在火海里,有人要杀徐瑄。”
提及行凶,魏洛冰雕般的身躯终于动了,沈瑶便又靠近他几分,“杀人者是赵良,彼时在李村,他救过我们,你还记得吗?”
说话时,她轻柔的气息“肆无忌惮”喷洒在他耳畔,魏洛呼吸蓦地有些重。
不过仅一瞬,他便调整过来,疑惑问道:“他为什么杀徐瑄?”
话虽是对着沈瑶说的,但眼神却不由自主探向刘恒。
刘恒同样看过去,俩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刘恒心虚避开目光。
主仆多年,魏洛顿时明白过来,这件事与刘恒脱不了关系……或许也和自己有关!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因为此刻,还有更重要之事要去处理。
恰好沈瑶也在,魏洛朝她笑道:“冬夜无聊,想一起去看热闹吗?”
“……什么热闹?”
*
泡子河,原为河道支流淤积形成的死水湖,河岸多芦苇、荒滩,夜间雾气弥漫,因此又被称为“鬼市河”。
这里也是京城著名的“法外之地”,臭名远扬的江南胡同就在附近。
三人到达泡子河时,星光早已黯淡,四周寂静无声,只余寒风猎猎。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沈瑶问出心中疑惑。
魏洛近前,伸手拂过她颊边一缕发丝,莞尔笑道:“没想到连风都偏爱你。”
沈瑶:“……?”
指尖温度虽淡,但还是感受到了。
魏洛低头盯着她眼眸,轻轻地笑了。
沈瑶也笑了,眉眼弯弯。
万籁俱静,旷野无边,在这朦胧夜色中,风动、幡动胜不过痴者心动~
远方赫然闪着几簇火光,隐约传来铿锵急促的噪杂声。
几人目光都看过去。
魏洛捏了捏她手臂,指着道:“刚才你的问题,现在答案来了。”
沈瑶心里蓦地一惊。
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如洞若观火,纤毫毕现,数十辆骡车出现在视野,车后还跟着一群人,俱锦衣华服。
骡车最终停在一片开阔地带,一字排开,很快一坛坛酒被倾洒于车上、箱中。
“他们要烧……?”
一双手及时捂住她的唇,“嘘,别叫。”
沈瑶瞪大了眼睛,果不其然,一人正举起火把往车上投。
明亮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但当下坠触到酒水一瞬间,一道明焰火龙横空出世,沿着河岸飞舞,闪耀十里。
抛开危险性而言,场景足够壮美,令人叹为观止!
放火之人显然也是这般想法,远方劈里啪啦声中夹杂喝彩与鼓掌。
但也仅是一瞬。
随着东宫卫出其不意现身,这些人全被包了饺子。
火还在继续燃烧,凶猛且暴躁,被捕之人犹是。
“你们凭什么抓人?”
“劫持**,纵火伤人。全部带走。”
这时,沈瑶才知书是**。原来傍晚,魏洛便从暗处得知有人欲劫书,且于泡子河岸纵火取乐,他便将计就计,派人埋伏此地,守株待兔。
兔子落网,魏洛神情轻松愉悦,待人全部带走后,才道:“如何?”
火光摇曳,沈瑶便蹲在地上,将手伸出感受暖意,“殿下既有计划,为何不及时抓人,阻止纵火?”
魏洛也蹲下来,挨着她道:“为何要阻?他们烧的本就是污秽之书,我感谢他们还来不及。”
“可书烧了,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这些人都是勋贵子弟,家里血很厚。就……按市价赔偿。”
原来他打的是这方面主意。
沈瑶无奈一笑,魏洛也笑了。
“殿下很缺钱吗?”
沈瑶调侃了一句,魏洛便看着她,认真回答,“缺,当然缺。都说沈家家财万贯,阿瑶何时能借点给东宫?”
“啊?”
魏洛哈哈大笑,扭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随手扯断一根茅草,拿在手中玩耍。时间静静流淌,直到刘恒过来问,“殿下,人已押去兵马司牢房,是今晚审,还是明日审?”
静默几瞬后,清脆声响起,“明天吧。人先让肖阳仔细看管,出了事拿他是问。”说完,他看一眼沈瑶,道:“天色已晚,我让人送你回去。”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确是命令的话语,显然他还有要事处理,沈瑶识趣离开。
看着车马融于黑暗中,刘恒才上前问:“殿下,咱们也可以走了吧?”
“嗯。”
魏洛直接带人到刑部衙署,补文书。
国朝体制,抓人须持有官方签发凭证,如刑部的“捕票”、锦衣卫的“驾帖”,方可逮捕人犯,否则即便是皇太子,也无权随意抓人。
但傍晚事起突然,一则无时间走程序,二则刑部人多眼杂,所以只好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所以唯一麻烦便是补手续,不过他早派人打听过,今晚邓宴值班,而邓宴恰好是郭铮门生。换句话说,都是自己人。
所以魏洛写封信,让人递给邓宴,约他晚些见面。
公署内,只有书吏和几个差役值夜班,并无邓宴身影。魏洛便问当值差役,“你们主事呢?”
差役恭敬回答,“邓主事家里出点事,刚才回去处理,请殿下稍坐片刻。”
魏洛当即想到徐瑄,心里不由生怨。
吏员送来茶水,魏洛接过猛灌几口,茶水滋润,但仍解不了心中恨意,遂重重撂下茶碗,看向刘恒吩咐,“时间不等人,你现在让人去把邓宴带来,快些。”
*
邓宴今晚很是头疼。
一面是傍晚东宫来信,说晚间有事相商,命他务必在岗;一面是好友徐瑄遇刺,暂居他家。
两难相选,他最终还是赶回家探视好友,于他而言,东宫太子只是一政治符号,但是好友性命却是实打实与己相关。
他无法置之不理。
徐瑄被火灼伤之处已上药包扎,并无性命之忧,邓宴方稍感宽慰。
“子微,你究竟得罪了谁?对方下手这么黑,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由于失血,徐瑄脸色稍显苍白,他答道:“杀我之人是永宁侯之子。”
邓宴一惊,不可置信问:“段楷之……你如何知道?”
“凶手告诉我的。”徐瑄微顿,又问:“你认识他?”
“只是见面打招呼的情分,不算熟。”邓宴不由蹙起眉,“你怎么招惹到他了?”
“不知,甚至凶手说的话,我也无法证伪,毕竟现在的我跟半个废人没区别。”
“别这么说。”邓宴深深叹口气,语气很是激动,“你现在这样都是她害的,依我说,那个女子就是个祸害,专门克你。”
徐瑄看着他轻嗤出声,也没反驳,算是默认此话。
两人说话间,小厮敲门进来,言东宫来人。
邓宴忙起身整理衣冠,告别好友,前往衙署。
走出门时,许是情绪并未平缓,竟直接吩咐小厮去请沈瑶,“丈夫被打个半死,受尽苦楚,作为内人,她倒是过得好生滋润。让她速来照顾徐瑄。”
邓宴脸色极差,小厮见状也不敢多嘴,只依言前去,只是转达时语言委婉许多,“徐公子病情严重,特请娘子过去照料。”
“啊?”
沈瑶吓个半死,大半夜硬是被迫钻出被窝,冒寒前去。
到达时,没想到徐瑄正倚着身子看书,脸色虽白,但绝无半点生命垂危迹象。
觉得上当受骗,她不由得生气,问徐瑄:“你叫我来做什么?”
徐瑄不明就里,合上书反问,“我何时叫你来了?”
两人都看向小厮,小厮尴尬解释,“是我家公子吩咐的。”
“……”
*
邓宴到达衙署时,魏洛已满饮几碗茶,面色嘛,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还未有人让他如此等。
因此邓宴行礼时,魏洛晾他好一会,才道免礼,“卿一路走来,辛苦了。”
“多谢殿下关怀,臣——”
“闲话少叙。”魏洛迫不及待打断他,“先把正事办了。”
笔墨纸砚皆已备好,今晚只需签发“暂押票”,次日再补正式捕票。
邓宴道声“是。”
魏洛看着他,男人身形修长,面容白净,全然一副书生气质。这样的人居然同徐瑄是好友,魏洛哑然失笑。
票很快补好,魏洛接过拿在手里看,状若随意问,“邓主事刚刚回去,家里之事可是处置好了?若有困难,孤可派人相帮。”
魏洛突然的好意,邓宴可不敢随意应答,甚至在他看来,这是储君质问他为何擅离职守,遂态度愈发恭谨,“殿下美意,臣心领了。此事,臣正要告知殿下。”
“那便说说。”
魏洛好整以暇,邓宴便将遇刺一事和盘托出,同徐瑄一样,两人不约而同向人隐去段楷之的名字。个中情由,最后还得魏洛询问刘恒。
刑部衙署外,两侧灯笼在风中摇曳,廊下光影斑驳。
魏洛抬眸,一道光线洒在他眉间,清隽的眉眼略显疲惫,他不觉揉了揉太阳穴。
“徐瑄之事,你知道多少?”
直奔主题。
刘恒眨眨眼,拱手道:“殿下何以如此说道?”
魏洛轻笑一声,转过身子看他,“说吧,不论你做什么,现在我都不会怪你,可你是若是隐瞒,孤可是万万不能容忍。”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刘恒也没什么好再瞒着,叹口气只道:“那日教训段楷之时,奴婢把黑锅甩给了徐瑄。”
“……什么?”魏洛睁大眼眸,难以置信,“你怎会?”
刘恒低眉,随即便跪下来,摘下冠,磕了个响头,“奴婢擅自做主,殿下若罚,奴婢绝无二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殿下不开心,奴婢只想为殿下分忧。”
“孤问你为什么栽赃给徐瑄?”
刘恒沉默了。
不解释就是别有他由。刘恒不愿说,魏洛逼问也无意思,遂拢拢大氅,径直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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