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韩域哭着打断他,“竹签钉十指,何等疼痛?若真是我所为,我岂不说?”
他捶胸跌足,哀嚎着:“谁做的事,拿我替人代死,自有天地神明。”
韩大姐的哭声更大声了,瞬间她态度大变,“民女收回刚才的话,刚才我是受人蒙骗,才指证父亲。其实妖书根本不是父亲所写,这件事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此言一出,满座愕然。
立马就有人挑事,问道:“你说有人骗你,是何人哪?不要怕,太子殿下在此,只要你说出真相,一定会为你做主。”
顿时,堂内视线都集中在韩大姐身上,而韩大姐目光则看向上座的魏洛,魏洛默默翻个白眼,看向说话之人,一瞧是位督察院的御史。
唯恐天下不乱。
无奈,他表态道:“公堂之上,若有冤情,尽可陈述。”
太子发话,不管真情假意,总归是个定海神针。
韩大姐伏地磕个响头,呜呜说道:“是汪都督,他说认罪就能免罚。”
被人指控,汪贞面色如常,无丝毫凌乱,他起身朝魏洛行礼,解释道:“圣上有旨,言韩域若从实招来,免其家属连坐,臣只是奉旨行事。”
连坐制度,一人犯罪而牵连亲属、邻里等关联人员共同受罚。
一句话,将自身不端行为推的干干净净,还不留把柄。
关键是,魏洛也知道皇帝这个旨意,一连两个月抓不到案犯,皇帝头疼得不行,只想息事宁人,因此特地明旨示下。
当然,这其中是否有汪贞进言,尚未可知。
魏洛道:“陛下天恩浩荡,但旨意只为打消犯人后顾之忧,早日查出真相,这并非诱供之由。”
他质问汪贞,“汪都督,你身为锦衣卫堂官,便是这般歪曲圣旨的?”
汪贞反驳,“禀殿下,臣并未扭曲圣意。众所周知,妖书就是这贼人撰写,眼下他迟迟不肯认罪,无非怕牵连娘们儿性命……”
魏洛打断他,“韩域尚未认罪,你又如何断定是他所为?”
汪贞尚未回答,忽有小吏跑进来报,“启禀殿下,刑部徐主事门外求见。”
魏洛惊道:“孤不是让他居家吗?”
小吏道:“说是抓住了妖书嫌犯。”
一石惊起千层浪。
在场中人无不勃然变色。
魏洛扫了汪贞一眼,道:“带进来。”
在妖书事发两月后,在审问无数案犯后,案件终于迎来一丝转机。
张三,本名张大阳,一个长的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直愣愣跪在堂下。
徐瑄向魏洛行礼,禀道:“殿下,臣不负使命,将嫌犯张三带到。”
他拿脚踢踢张三,喝道:“自己老实交代。”
张三已吓得面如土色,闻言朝地上狠狠磕几个头,叫道:“望天官爷察情,小人冤枉,冤枉啊!”
徐瑄狠狠瞪一眼他,拱手道:“殿下,请容臣解释一二。此人名叫张大阳,在十一月与邓主事喝酒时,说起揭帖一事,后妖书果真爆发,那时他却逃之夭夭,也是最近回京,臣与邓主事才将人捉住。”
魏洛不由蹙眉,问:“邓主事呢?”
“捉人时不慎受了点伤,目前正在医馆包扎。”
魏洛点点头,目光下移,问张三,“你有何话说?”
那张三眼珠子贼溜溜转着,一丝实情都不肯吐露,只嘴里一个劲喊冤。
即令左右选大夹棍上来,把人打了二十大棍,打的皮开肉绽,鲜血顺腿淋漓。
这时候,张三才肯道出实情,“揭帖那事,我是从一个光棍兄弟那里知道的。”
光棍,即是小混混。
魏洛问:“那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
“他死了,在揭帖散发的第二日,就死在家中。那天我去找他喝酒,一进门就看到他尸体,都冻僵了,我特别害怕,就,就赶紧跑了……呜呜呜,各位青天大老爷,这事真与我无关啊!”
眼泪鼻涕掉一把。
魏洛问:“人怎么死的?仵作查了吗?”
张三摇头,“不知道,没敢问。”
魏洛就又看向徐瑄,徐瑄回道:“酗酒身亡。”
魏洛摇头叹气,“可惜了。”
可惜刚有点线索,又断了。
看出魏洛的失望,徐瑄快速朝首辅方向瞥一眼,斟酌几分后,还是说道:“殿下,张三他,臣还有一事,只是不知该不该说。”
“不知该不该说”,当说出这句话时,就是个免死金牌,是人都会追问缘由,魏洛笑道:“说。”
“张三此人,与吏部尚书家的李管家交好。”
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堂内一片哗然。
吏部的堂官,居然意外牵扯了进来,隐隐山雨欲来风满楼。
首辅当即起身,愤怒问道:“徐瑄,你平白说这话,可有证据?”
徐瑄直视他,“阁老,下官与邓主事亲眼见到张三与李管家往来,俩人在西街养个妓.子,数日来张三一直住在那里。”
首辅脸色通红,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魏洛遂道:“张三回话。”
面对徐瑄的指控,张三吭呲几下,最后沉重的点了点头。
次辅直接跳起来,指着人大声道:“好啊,还说没关系,说,你和李管家有什么勾当?”
事已至此,张三所为已不再是个人私事,而是直接牵涉官员政途。
妖书攻击次辅,次辅与首辅不合,而首辅和吏部尚书交好,因此得出结论,妖书与首辅一党可能性极大。
审问到此结束。
韩域与张三被押入刑部大牢,魏洛回去向皇帝复命,告知实情,皇帝立即着东厂调查,又传话至内阁,叫吏部尚书回话。
吏部尚书上疏自辩,承认李管家与张三相交,只因俩人是同乡,日常多有生意往来,但妖书一事,咬死不认。最后,以自己管教无方,乞归故业。
皇帝看完尚在沉默中,那边东厂特务闪电速度,不出几日便将张三人际关系摸的门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调查报告出来时,皇帝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只因与张三来往人员不仅有李管家,还有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张保。
这些人如蜘蛛网般,织就一张错综复杂、利害相切的人际网络,将皇帝紧紧包裹。
他几乎难以透过气。
案件发展到今日,已是人困马乏。
再查下去,还不知道再翻出什么事,皇帝累了,只想大事化小,尽快平息事端,给天下臣民,给翰林史官一个看得过去的结论。
因此,皇帝隐瞒了张保之事。
二月间的一个深夜,翊坤宫张保暴毙,尸体被悄悄抬出禁城,无人知晓。
后来,当沈瑶带赵贤入宫时,以至于贵妃直接留下他取代张保,成为翊坤宫的太监。
至于吏部尚书,皇帝准许他辞官归乡。
同时,在皇帝的授意下,汪贞逼迫韩域认罪,凌迟处死;张三知情不报,发配三千里充军。
妖书一案至此结束。
真相是什么,不太重要。
次辅一党不满结果,将矛头直指汪贞,联合督察院、六科言官上疏弹劾汪贞十大罪状,什么欺上瞒下、谄媚惑主、草菅人命……
皇帝恼了,同时又乏了,一人战多人,他深感无力,于是在吏部尚书致仕不久,汪贞也被迫辞官,皇帝感恩其背黑锅的“功劳”,准荫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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