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桃符和年画贴上后,白缪听到好多人笑她。

院子里来了一堆十来岁的童仆小丫鬟,围着那俩小东西哇哇叫可爱。

还不止。

佘舟野去老夫人的正院吃年夜饭去了,外面在放鞭炮,佘舟野怕她被吓到。

而且老夫人那儿,今夜会有许多孩子,他怕小孩子们要来抱她,下手又没有轻重,会弄伤她。

白缪就被他做主留在了屋子里。

隔着窗户,她蹲在高几的梅瓶后,悄悄抬头看。

除夕夜,小鬼会缠在晾衣绳上,因别处都有贴桃符挂钟馗,就佘舟野的院子与众不同,他挂猫.片。

这吸引了一众缺胳膊少腿儿的小鬼,纷纷聚在院子门口。

因为院子里有白缪的气息,他们不敢进来,也不敢作恶,只远远围绕着院门飘。

入了夜,小丫鬟小童仆们都被父母或管事捉回去吃饭吃糖。

侍女们没轮班的也归了家,留下一两个,此时不用她们伺候,缩在房里吃酒烤火。

没人陪她,好安静。

外面好热闹。

今夜会下雪吧,佘舟野答应下雪要带她去玩的,他一会儿就回回来吧。

他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丑,如果他一会儿回来陪她玩雪,她就稍微原谅他一点。

院子里最终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那群恶鬼这才飘了过来,只敢贴着墙。

似乎是来拜山头的。

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学来的,拜山头也也很不正经。

一只遭砍头杀的女鬼,很有礼貌地取下自己的头,围绕着门柱转了三圈,拜倒在地,血淋淋的嘴巴张得老大。

她道:“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威武霸道,如此宝相庄严的神像,仙君真厉害!喵呜!”

还有个血肉模糊的小鬼,拖着长长的脐带,学着她的动作,在地上蹦跶。偶尔还会踩到自己的脐带摔倒:“仙、仙君,身娇体软,喵呜!”

住嘴!

白缪扭过头,爪爪拍在窗纸上。

一群恶鬼被屋里磅礴的地府之气一诊,以为仙君发威了,分分颤抖,叫饶命。

结果,那里面半晌没有反应。

它们小心翼翼地挪到院门的缝隙里,贴在门上,往里看。

白白的窗纸破开了一个小洞,里面探出了一只粉粉白白的小爪子。

那只小爪子穿过窗纸,正“凶狠”地冲它们张爪、捏爪,嫩嫩的梅花垫若隐若现。

还看!还看!

灭了你们!

“嗷呜!!!!!”

仙君“恶猫咆哮”,喵喵声“振聋发聩”。

行吧......

一群恶鬼面面相觑,要这样吗?真的要这样吗?

它们迟疑地抬起双手,一边夸张地鬼哭狼嚎,一边四处逃窜。

“啊啊啊啊啊啊~”

“好可怕啊~”

“神君发威了,快跑啊啊啊~”

恶鬼:她是老大,她说啥是啥,我们做小鬼的还能怎么办呢?

-

此时,佘舟野正坐在佘老夫人的正厅里,来了许多人,俱是旁支的。

佘老夫人育有一子,便是佘舟野的父亲,佘观鹤。

佘观鹤和长公主早在十年前的战乱中逝世了。

佘老夫人爱热闹,早些年还能忍,近几年日渐老去,便不爱身前空空的,特别是这种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时候。

别人家乐乐呵呵,她家除去伺候的,能真正坐到她身边的只有孙子粥粥。

可粥粥他便是再孝顺,再如何彩衣娱亲,也只有一个,她还是寂寞。

她这辈子承受了太多,太想一大家子在一起过年的日子了。

后来,佘舟野透露出消息。

此后的年夜,便有佘家的旁支携带小辈来陪她过年。

这才热热闹闹起来。

佘舟野的堂弟们有大有小,吃了年夜饭,小些的拿着炮竹烟花跑到外面,点燃一个便是一阵欢笑声。

屋里的女眷们围坐在佘老夫人身边,胖乎乎的子侄小辈穿得喜庆,由丫鬟婆子带着,给老夫人作揖讨要压岁钱。

大些的也有玩法,命丫鬟在丈开外处放一高瓶细颈双阔耳的铜壶,一人八支矢,轮流投掷,看谁投进壶里最多。

佘舟野是这里面的佼佼者,他极有失手的时候,总能连中,逃过了许多罚酒。

屋正中的那堆消夜果儿大半进了他的布袋里。

完了一轮游戏,中途歇息,外面有人嚷嚷下雪了。

他打开窗,探出手摸了一把。

凉凉的。

他思绪回转,想到小妖怪。

她好像很喜欢雪,想不想玩雪?

但下一轮游戏很快开始,侍女们搬出长凳、檀香、鲜花和彩线。

丫鬟们捧着金盆银盆鱼贯而入,伺候主人们洗手。

洗了手,点上香,在一旁挑选鲜花开始迎神。

佘舟野有些心不在焉,匆匆插好花,交给侍女。

这一轮后还没结束,到了女眷们最喜爱的环节,也是最耗时的环节。

她们要开始编制彩绳,做长命缕或着做彩龙,大多是长辈赐予晚辈,也有姊妹送与父母兄弟姐妹。

长命缕拴在人身上,就像白缪从他手里得到的那条,便是端午时祖母给他的。

还有一种彩龙,是拴在床脚的,由长者编制,赐予小辈,意为压岁。

这便是之前小娃娃们向祖母讨要的东西。

佘舟野环顾了一圈,屋子里小孩直多,他祖母之高兴,一时半会儿真的结束不了。

他有些焦急,想借醉酒之由酒遁。

佘老夫人何其眼尖,平时她由着纵着,但今日不行。

她还记得前不久有人告到她面前,竹里馆半夜请了秦淮河那边有名的大夫。

那段巷子旁边的大夫能是什么大夫。

能看什么病。

她平日可以当不知道,他是个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

但这种重要的日子,她绝对不会允许粥粥撇下她,去见哪个不三不四的东西。

又不是她正经的孙媳妇......

而且,他还没领她亲手编的长命缕。

佘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谢嬷嬷端来一碗醒酒汤。

“大人微醺了,喝些汤舒服些,老夫人和您一起呆这么久的机会也不多,您再多陪陪。”

这就是拒绝不了了。

佘舟野后悔自己的酒遁行为,他说尿遁多好啊。

也不用喝这难喝的汤药。

他端着碗,毫不犹豫地饮尽。

广袖峨冠,屹然不动。

真是,难喝啊......

一场除夕宴席到夜深,该分岁了,以从佘老夫人开始,到众人从大到小举杯互祝新年安康,福寿绵长、岁岁康泰结束。

-

佘舟野回到竹里馆的时候,地上的雪已经堆了很高了。

屋子里黑黑的,他出来时天还没黑,只留了几盏,他以为自己会很快回来,却耽搁了这么久,灯早就灭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小妖怪应该已经睡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会儿,遣散侍从,院子里很快再次安静下来。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乱晃,佘舟野挽起袖子,将宽大的袖袍扎进裤腰里。

窗沿下的雪被他堆积起来,似白玉雕刻的手被冻得通红。

他开始捏起雪人来。

小麻雀、小松鼠、奔跑的小白马、各式各样的小雪人在他手下诞生。

堆完了雪人,他从怀里掏出几根彩线。

彩绳是他抱着胖侄子去看烟花,偷偷从胖侄子的手上讨来的。

他不大会编这种东西,编到一半还得串上铜钱,再编后半截。

编废了两次,拆了又编,编了又拆,勉强有两个能看的了。

他把栓铜钱的长命缕揣怀里,拿起脚边的绘着美人的白色纸灯,推来房门。

屋子里黑乎乎的,有些凉。

纸灯照亮了半边屋子,他皱着眉看着正呼呼涌风的窗户,窗纸破了,窗纸外的纱也破了。

上面是一个残暴的猫爪窟窿。

他叹了口气。

这次是很生气了,明早要怎么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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