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太医署不像白日一般喧闹,太医都已下职,空荡荡的,只留了几盏灯。
太监小春子跟在师傅冯煜身后,亦步亦趋,他家里穷,为了养活弟弟妹妹,就进了宫,皇宫是个吃人的地儿,还好他皮糙肉厚熬了下来,有幸拜了师傅,总算是日子好过了些。
两人走进太医署后院的一间房内,关上门后,冯煜找个椅子坐了下来,小春子给师傅倒了一杯茶,而后就熟练的拿起汗巾在铜盆中洗干净,走向床榻。
床榻上躺着一男子,闭着双眼,像是在安眠,小春子小心翼翼的打开被褥,将男子的衣衫褪下,拿着汗巾慢慢擦拭,擦完将衣衫穿上,又轻轻的给男子按揉四肢,这是他每天晚上的活计。
小春子给床上男子整理完后,起身来到师傅面前,躬身说,“师傅,弄好了。”他迟疑了下,似有话想问。
冯煜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看向他,“想问什么就问,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小春子搓了搓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师傅,我就是有点疑惑,您说这谢首辅都昏迷这么久了,最近一段时间圣上也不怎么来了,咱们这还用每天这么伺候他吗。”
冯煜站起身来,抬手就朝着小春子的头打了一下,“你个小兔崽子,想偷懒了。”
小春子立马躬身赔笑,冯煜见他态度不错,就继续说道,“师傅我今天就教教你,这做人哪,万不可捧高踩低,尤其是在这宫里,你怎么知道他一定醒不过来。”
“那么多大夫都这么说… ”
冯煜被这小徒弟一噎也没生气,继续说道,“就算他醒不了,他的朋友、家人还在呢,况且咱们尽心尽责,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做好分内事,多结善缘,在这宫里才能活得长久。”
冯煜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就抬脚出了门,小春子紧忙跟上,小春子没念过什么书,但知道师傅对自己很好,听师傅的准是没错的。
冯煜带着小春子走到院门口,迎面碰到郭孟里带着个小厮走来,他微微一笑,躬身行礼,“杂家见过郭大人,大人是看探望谢大人的吧,杂家就在这门口候着,有事儿您随时吩咐。”
郭孟里点了点头,就向院内走去,进到屋内,他转身迅速关上房门。
郭孟里带来的小厮正是谢钦,两人大步走到床前,谢钦看到自己久违的身体,倒有些不认识了,他坐到床边,伸手抚在床上之人的额头上。
郭孟里看着他的动作,立在身边,屏住呼吸,半晌,没有任何变化,他疑惑的问,“怎么还没变回去。”
夏墨,就是此时的谢钦,他回过头,看了眼郭孟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回去,你让我带你过来,你不知道这是哪吗?”
郭孟里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把眼前这人扔回顺天府的大牢里。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门外传来太监冯煜的声音,郭孟里和谢钦急忙起身站好,只见房门打开,一只明黄靴子迈了进来。
明德帝年纪尚轻,一心想着成为千古一帝,他专心政事,任选良才,好不容易得了谢钦这样一块美玉,政事上与自己不谋而合,又无根基,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让他顺利走到首辅这个位置,没想到一场刺杀,毁了他的心血,是他大意了,早该给谢钦多安排些高手保护。
明德帝惋惜的叹了口气,进来见到谢钦床前的郭孟里倒是没有惊讶,这也是个可用的,顺天府管的还不错,郭孟里和谢钦自幼交好,他来探望谢钦无甚稀奇,只是这小厮听着声音,怎么像是女声。
明德帝疑惑的看了眼小厮,又看向郭孟里,郭孟里忙躬身说道,“皇上,这是虞城伍神医的孙女,臣特意把她请来,给谢钦看看。”
虞城确实有个伍神医,伍神医也确实有个孙女,可四海行医,他可找不到人,自然皇上也是找不到的。
“怎么样,可有什么办法?”明德帝面露惊喜,并未再追问为什么装扮成男子,神医嘛,或多或少都有些癖好。
谢钦躬身行礼,“回陛下,谢大人身体无碍,何时醒来还要看机缘。”
明德帝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郭孟里,看来也不是只有自己会被这些庸医欺骗,此时恰有太监前来禀告,贵妃娘娘贵体不适,特来请皇上。
明德帝离开后,郭孟里急的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现在怎么办?”
谢钦并无半分急躁之色,他坐在床边,陷入沉思,当日在水下,他被一剑刺穿,气尽之时与这个姑娘撞到一起,后发生了身体转换,莫非…
谢钦思虑片刻,拿定主意,他屏住呼吸,在气尽之时猛的撞向床上之人。
郭孟里正急的在房内踱步,听到一声闷哼,转过头来,只见床上的人正睁开眼睛盯着自己,郭孟里面露惊喜,快步上前。
“你醒了!太好了,我就说你肯定有办法的。”
谢钦看着翻脸犹如翻书的好友,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坐起身,伸手探了下夏墨的鼻息,果然,落水那一日,这个可怜的姑娘就已经没有了。
谢钦心内微叹又躺下,“交给你了。”说罢,闭上眼睛。
郭孟里打开门,将冯煜和小春子叫了进来,指着床边的夏墨,压低声音朝冯煜吩咐道,“把人送到我府里。”
冯煜颔首,小春子也没多言,褪下外衫,与夏墨换了衣服,而后低着头,跟在郭孟里身边出了太医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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