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幺拿着糖块,看向林真。
他背过身子悄悄舔了舔糖,瞬间被这甜滋滋的滋味迷住了,但是他没继续吃,而是等糖上的水迹干了以后揣到自己缝的荷包里。
他要留着慢慢吃,吃到过年去。
家里六个孩子加一个哥儿,发下来一包糖只少了一个尖儿。
林真哭笑不得,对林阿爹道:“也不止孩子要吃糖,大人也要吃的,阿爹你也发给哥哥父亲他们啊,还有你自己,也不能落下。”
“大人要吃什么,留着哄他们更好,过了年去拜年也能包一点儿去你舅舅家,是一份很好的拜年礼哩。”
“……”林真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就这么一包糖,竟然已经算到当过年礼去了!
他连忙道:“阿爹阿爹,我买的时候就想着咱们一家人都能吃上,难道父亲阿爹还有哥哥嫂嫂们不是一家人。”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吃糖的机会还有。”
拿着糖准备放进屋里的林阿爹看着两眼亮晶晶的三儿子和常年地里刨食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家里那口子,狠了狠心:“你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吃也要吃到一块儿。”说着打开油纸给他们拿糖。
林大哥林长贵摆摆手:“我们这些大人吃什么糖。”
林二哥林长顺也摇头:“给这些小的就行。”
已经改了念头的林阿爹才不听他们的,只把糖塞他们手里:“东西是你们弟弟带来的,你们要说跟他说去。”
然后给两个儿媳拿两块,再给林父挑了一块看起来大一圈的,给自己拿了块小的,美滋滋地含进嘴里。
这是这么多年来儿子第一次送的糖,他一定要好好尝一尝。
一块糖,叫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带上了笑容,连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聊了会儿,干了一天农活的林家人时不时地打呵欠,林阿爹琢磨了下把林小幺叫到跟前道:“从今儿起你哥哥就跟你睡,先挤个几天,明天我跟你阿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在旁边搭间小屋,给你哥哥搬进去。”
林小幺今年十五岁,是林阿爹和林父最小的儿子,但是他和林真一样,孕痣很淡,又天天干活晒得黑黑的,亲事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他想着荷包里那颗只舔了一口的糖,望着穿得厚厚实实整整齐齐的林真,点了下头:“好,那我先去铺床,”然后对林真道,“锅里有洗脚的热水,三哥你泡个脚。”
说完转身向灶台后边的被席子隔开的房间走去。
林阿爹对林真道:“家里不比顾家那边,你且应付个几天,我和你父亲还有哥哥们想想办法。”
林真望着才过四十就头发半百,眼角细纹堆叠的林阿爹,心里有些难受:“不碍事的阿爹,从前是我不懂事,让你们为我担心为我难受。”
“我已经想好了,过些日子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生意做,不说赚大钱,但是一定不叫你们为我担心。”
“生意哪是那么好做的,我怕你把身上的银子搭进去,”过了半辈子,林阿爹就想安安稳稳的,他道,“还不如买点田和地,这才是咱们庄户人家的正经活法。”
林真知道,这是现在许多人的想法,但是叫他老老实实种田他真的做不来。
不过事情还没做,他也不会跟林阿爹说自己一定能成的话,只道:“慢慢看,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的。”
“爹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好。”
“好,我会好好的。”
用那祖传的木盆洗了脚,林真踩着布鞋去林小幺睡觉的地方。
只见隔出来的地方只有六平米左右,对着过道这边的睡着大嫂家的春香杏香。
另一头则是二嫂家的小哥儿槐香和林小幺,他一进去,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愈发显得逼仄,似乎连转身都困难了。
槐香嘴里还有糖的味道,看到他小声地叫了句:“姑爹。”
春香杏香也跟着叫:“姑爹。”
“……”姑爹就姑爹吧。
林真微微笑着,答应了一声走到林小幺那边。
已经把床都铺好的林小幺主动跟槐香睡到最里面去,把外边都让出来:“哥你睡外头吧,槐香晚上会滚来滚去,睡外头怕摔。”
“可以。”林真脱了从顾家穿来的外衣,坐到床上之后才发现这床是用石头垒的,最上面放的是木板和一层稻草,一坐上去就咔嚓咔嚓响。
而屋子里的三个孩子加一个小大人都不自觉地望着他,他跟他们都不一样,皮肤那么白,头发那么柔顺,黑幽幽地像浸了油一样。
他的衣服也一个补丁都没有,看起来合身又好看。
几个孩子不由自主地把被子拉到下巴,盖住有补丁的肩膀今儿衣袖。
林真愣了下,就着床头那张小得不能再小的桌子上的桐油灯,坐在床上解开自己的包袱。
里面是他穿的衣服,三身棉袍棉裤,七八身夏秋季的薄衣裳。
他对另外一张石头床上的春香杏香招招手 偏头对林小幺和槐香道:“这件衣裳是去年做的,我今年穿有点小了,明天找你们小爷爷改了,应该能改出两件衣裳,给春香和杏香了。”
冬天的衣服做得大,春香杏香身形都瘦,改成两身绰绰有余。
春香杏香眼睛瞪得溜圆,只拼了命地摇头:“不要。”
林真说了就是:“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跟你们阿么还有娘亲自说。”
然后他翻出另外一件棉袍,放到林小幺的被子上:“这件也是去年做的,我穿着小一点,你穿着正好,就算明年也穿得。”
林小幺皱了皱眉,抿着唇:“这是你的,分给我们你穿什么?”
林真摸了摸他的头:“我有的,再不济去镇上买点棉花扯点布,叫阿爹给我做两身。”
“你的银子要省着点,不能乱用。”林小幺义正言辞地道,那话的语气跟林阿爹一模一样,而且边说边把被子上的那件棉袍往林真那边推。
林真把棉袍压着:“你嫌弃我穿过的?”
林小幺立刻道:“才没有——”
林真:“那就拿着!”
“……”厚实的棉袍压在身上,林小幺唇动了动,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哥……”
“这就对嘛。”林真呼噜着他的头,把最后一件棉袍拿出来道,“槐香和春香杏香一样年纪,这身棉袍也能改两件,到时候看看给哪个。”
家里孩子有六个,春香杏香是女孩,槐香是小哥儿,他的弟弟也是哥儿,穿他的旧衣服没什么大碍,毕竟从属性上来说都是要嫁人的_(:з」∠)_
但其他小孩子不一样,他们都是男孩,还是要避点嫌的。
一来就得了新衣服,几个孩子脸上的高兴压都压不住,他们看着林真的目光差点儿开出了花儿,要不是大晚上的怕吵着家里的大人,都想扑到他跟前大声叫他。
就连这天晚上的梦里,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
林真撑起身熄了油灯,微微把腿缩到被子里。
没法子,要是伸直了就要伸到被子外面,谁叫这张床是给家里的小孩子们准备的,根本没想过会迎接他这个成年人。
不过或许是回到这个地方让他安心,困意来得比想象中更快,迷迷糊糊地便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林真是被虽然压低了一些,但根本挡不住的声音吵醒的。
他望着吊着一些茅草叶的屋顶,沉迷于梦乡的思绪慢慢回笼,穿了衣服裤子和鞋子走到烧水的灶台前。
在家里带孩子没出去的林大嫂看见他起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是不是被孩子吵醒了?要是困再回去睡会儿。”
“没被吵着,是睡足了的,”林真看了一眼家里,只见昨天晚上把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人都不在,只有林大嫂和他怀里的孩子,以及昨天依偎在林二嫂身边的一岁多的能够走路的小孩。
林真道:“阿父他们都去地里头了?”
“嗯,要赶在过年前把地都翻好,这样才能让雪把地里头的虫子都冻死,来年的虫害少一点。”
庄户人家吃的是辛苦饭,要栽要种要收成,收成了还要翻地,一年到头都没有歇停的时候。
就算这样,还是不能避免天气不好带来的减产的危害,更倒霉一些,一年的辛苦打了水漂。
林真走过去舀水洗脸,顺便舀水洗脸,洗完脸后他跟林大嫂道:“昨天晚上我跟小幺他们说了,把我的两件棉袍改了给春香杏香还有槐香,我针线活不好,这事儿还要看大嫂的。”
“这怎么行!”林大嫂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往自己孩子身上扒拉好处,而是觉得这事不妥当。
林真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再者都跟孩子们说了,我可不能够说话不算数。”
“可这——”
“好了大嫂,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把衣服拿来,你看看怎么改,反正我那针线活你是知道的,没眼看!”
他是铁了心,任凭林大嫂嘴皮子磨破都没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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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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