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院墙的当晚,沈原就做了梦。
梦里深山夕照。
他孤身一人站在一间屋前,不知缘由。
直到泛黄的烛火透过窗楹,撒下一地柔和。
沈原这才好似回过神来,举目四望,除了弥漫的云雾,唯一有光的便只有眼见这间屋。
“请问,有人在么?”他试探地伸手,还未叩响。
吱呀-
虚掩的木门应声而开,似是等候多时。
沈原好奇探眼,四处一瞧,忍不住犯了嘀咕,这屋里的摆设也忒眼熟了。
竹制的屏风、靠窗的书桌还有那方垂着云纱的架子床,总觉得在哪见过。甚至于云纱后笼在锦被里的背影,还有那一抹青丝,也都无端地熟悉。
可那到底是谁?沈原摸不准。
“请问,您可是主人家?”
总归是扰人清梦,他不好直接看过去,只侧身而站,问得有礼。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暗暗猜测。玉白的靴子抬起,几步走至床前。修长的手指穿过云纱,将垂下的床幔束起。
打量的目光自下而上。
锦被上的祥云纹,玉枕里钳着的镶金镂空香球。
唔,甚是熟悉,好似府内之物。他略略疑惑,目色往上一寸。
就暼到那隐在青丝之下,露于锦被之外的肩头,犹如一块上好的玉珏,莹白润泽。
肩,肩头?!
沈原一愣,万没想到这人睡觉竟是如此不拘,正要退开。
原本背对着沈原的人忽得翻了个身,好好盖着的锦被一下滑到了腰间。这下不仅是若隐若现的肩头,就连那人青色肚兜上绣着的竹叶,一针一线,尽数印在了沈原眼中。
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更别提那青丝下露出的容颜,黛眉朱唇,分明就是……
哄-
面皮似是被烈火熏烤,滚烫的热意只一瞬就将他烧得仓皇无措,他不敢再看。手忙脚乱地想要替她重新盖好锦被,好遮住那叫人遐想无边的春景。
结果锦被没捞到,反而碰到那人露出的肩头,又滑又软,当真比上好的绸缎还要在再细腻三分,出乎意料的舒服。
沈原身子一僵,手指倒似意犹未尽,不自主地又点了点那方冰肌玉骨。
指尖的温软,叫沈原忽得想起了淮安藏起的那些话本。里面的字句他只匆匆瞄过几眼,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却好似被人强行揪起了回忆,一字一句与她混在一处,越发清晰。
每想起一字,都让他越发口渴,不自主地离她越近。
如墨的发丝从耳后垂落,沈原盯着近在咫尺的睡颜,喉头微动。
他似是被蛊惑。
只要再低一些……
“公子,您起了么?”
淮安的声音从未如此聒噪,沈原皱眉。
一束微光自黑暗涌来,房里的一切都随着云雾四散。
沈原微微睁眼,瞧着云纱外候着的淮安,半晌没缓过劲来。
“公子?”
淮安偷偷往云纱帐里瞥了几眼,往日里的这时辰,沈原早就起身去主夫房里问安。今也不知怎么了,竟是破天荒的赖了床。
许久,云纱里才有了动静,睡起的沈原音色慵懒,“去备水,我要洗漱。”
“是。”
指尖悄悄蜷进掌心,沈原蓦地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梦。许是昨污了眼,他暗暗哼了一声,不然也不能做如此诡异的梦。
不过既然是梦,也就无需烦忧,总归是旖旎无痕。
沈原唇边泛起释然的笑,刚起身,那双总是含情的丹凤眼一顿,难以置信地伸手探进被里。
这是!
他面色白里泛红,急急唤住快要出门的淮安,“吩咐淮南多烧些水,我,我要沐浴。”
“公子,您不是一贯喜在睡前沐浴的么?”淮安挠了挠头,颇为不解。
这小厮当真是被他素日里惯坏了,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反问主子。
沈原本就慌张地不知所措,对上个敢深究的小厮,此刻也只能佯装镇定,“要你去就去,哪里这么多话。”
“公子,您莫不会是……”
“胡说什么!”
高声打断还要细问的淮安,沈原颇有些咬牙切齿。
双耳似是被扔进了火堆,滚滚红意蔓延开来,在清冷的容颜上染出一片芙蓉色,远胜春花烂漫。
他不耐地挥挥手,撵了话多的小厮出去,一把将锦被拉过头顶,心里滋味难辨。
虽然父亲说过男子开窍后都会有这一遭,可怎么能是她!再不济,也得是顾执那小纨绔才对。
他将自己裹在被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心里越发不平静。
又听见淮安回禀的声音,整个人更加羞愤,他的贴身衣物一向都是淮安清洗,这事哪里能瞒的过去。
他越想越羞,越羞越恼,最后恼羞成怒,掀开锦被恨恨道,“叫你不要总看那些杂七杂八的话本,如今胡乱用词不说,还……”
他蓦然止住话,生硬地留给淮安一个背影,“总之,识字论再抄十遍!”
“哎,嗳?”
淮安欲哭无泪,“公,公子,小的最近可什么都没看啊。”
天地可鉴,如今他天天抱着识字论,就差如厕也带着。看那些字看得头晕眼花,别说是话本子,就是多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下沈原发了脾气,不肯让他近前,只点了淮南伺候沐浴。
淮安微微叹气,委屈巴巴地收起沈原换下的里衣,左思右想也不知哪里惹了这位小祖宗。
初春的井水依旧寒凉。
刚刚将里衣泡进盆里搓了皂角,淮安目色一亮。豆豆眼里猛地泛起一抹慈祥,怪不得今早公子突然发火,又说了话本的事。
原来是因为这个。
淮安神情肃穆,寻了个僻静地悄悄将里衣洗得干干净净。
公子好面,他必不能拖其后腿!
饶是淮安指天发誓绝无外传,沈原还是觉得自家爹爹似是知道了什么。
温氏一族,男子大多都生得一双丹凤眼。无意斜睨尚且含情脉脉,更别提正经看人的时候,当真是欲语还休。
尤其温容这会望过来的眼神,隐隐含笑,怎么看都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意味。
沈原面皮薄,被自家爹爹瞧了几眼,耳边火烧火燎地似有复苏之象。
整个人也犹如被揪住尾巴的猫,老老实实坐在凳上,乖巧柔顺的不像话。刚喝了口茶。就听温容徐徐说道,“你娘今早收了消息,说五皇女决意要请奏陛下,娶你进门做侧君。”
“侧君?”沈原眼中翻起不屑,“她想得倒挺美。”
“原儿,爹与你说过多少次,祸从口出!”
温容敛了笑,伸手拍在他手背,“若不是你应了她什么,五皇女岂会贸然开这个口?你也知柳家公子心高气傲,断不是能容人之辈。”
“若陛下答应,便是一同进门,侧君也始终不如正君,处处受压制不说,五皇女越宠着你,他便越记恨你,你这就是将自己送进了火坑。若陛下不答应,昨日那般张扬相送,于柳家来说便是折辱。”
“爹,昨日我只是心有不服,才会一时口快。”沈原垂头,闷闷不乐道,“自小柳茗就爱与我比较,前阵子他经由陛下赐了婚,每每遇见都仗着自己身份压我一头。”
“只是如此?”温容自是知晓沈原的性子,傲气又别扭,与自家妻主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今早事出突然,他势必要问清楚些。
“爹,不然还能有些什么?”沈原偷偷往嘴里含了一颗青梅,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问道。
见他还与幼时一样贪嘴,温容噗嗤一乐,却也不好问得太直接,只委婉道,“原儿,你可是做了梦?”
梦?
沈原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点了头,“嗯,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隔三差五地总会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严格来说,倒也不全是稀奇古怪,比如昨晚……
等等,过往他做梦的时候,哪里得爹亲自问过,想来他老人家应是含蓄地在问今早那档子事。
可他刚刚一张嘴,都说了些什么啊!
还隔三差五!?
沈原悔得后心发胀,方要抬眸解释,就瞧见自家爹爹满目复杂。
“爹,你听我解释......”要说的话没了下文。
沈原心里叫苦不迭,爹这里的青梅也太酸了些,一个没留神咬破,铺天盖地的酸味搅得他五官都紧紧簇起。
一张脸又红又白,又白又红。
温容瞧他慌成这副模样,伸手递了茶水过去,“罢了,你若当真喜爱五皇女,以你娘的影响……”
“爹!我与五皇女并无男女之情!”沈原急急撇清。
“那你?”
沈原眼角一抽,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是从纸鸢飞过了墙,还是从他瞧见了大好风光开始说起?
可无论哪个,都只会得到好一顿教训和怒极的爹。
他思前想后,决意掐头去尾,“爹,今早当真只是个意外。”
正说着,房下游廊传来小厮轻快的声音,“正夫,大人到府门口了。大人还说,今中午外院的苏姑娘也会一同用饭,还请正夫多多备些家常小菜。”
温容闻言,想起昨日小厮的回话,颇有些发愁地看向耳根通红的沈原,“罢了,此事暂且不提。今府里有客,你可不许再胡闹,知道了么?”
今天忘定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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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旖梦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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