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至

冬至日,京城飘起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片灰黑色岑寂的街道、屋檐上,洁白的雪点纷拥而至,将古城覆上了一层皎洁的雪衣。

司清寒一身妆缎狐氅,和同岁的堂弟刚从宗祠出来,身上肩头便落满了雪花,清肃雅致的站在雪地里,不似凡俗之人。

“寒哥儿,这天也忒冷了,咱们去喝碗热酒去罢。”司渠缩着肩膀,两手在袖中来回搓动,望着微暗的天色道。

酒,是一个好东西,可以让情思飞逸,不知所踪,连人在何地、为何惆怅都记不起。但是,浑身酒气让人讨厌,喝多了还会伤及心脉,能戒就戒吧。

“今天不喝了罢,改天还要喝的。”

司渠想了想,惊喜道:“寒哥儿的生辰就要到了,寒哥儿马上也……二十二了吧!”

“……是啊,二十二了。”司清寒苦笑一声。

“寒哥儿你叹什么气呢。”司渠看他情绪不佳,用鼓舞人心的语气道:“二十一岁就已经当上了工部的二把手,怎么不算天之骄子呢,连你也要叹气也太没天理了吧,让我们这些凡人怎么活!”

司清寒,祖父司翰,官至司空,司清寒年纪轻轻就官拜工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在司氏宗族里也是受众人期待的扛鼎之人。

“都是泽被祖父罢了。”

“这也太谦虚了吧!”

像寒哥儿这样无可挑剔的人,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破,然而可惜的是,他至今还没有找到那个携手共度人生的人。司渠自己已经成亲好几年了,今年还有了小孩。刚才分脉的长辈还在托他旁敲侧击的问下司清寒,要介绍自己的孙女给司清寒。

他试探的问道:“寒哥儿,没有成亲的打算么?”

别说女人,寒哥儿这几年身边连朋友也没有一个。似乎很害怕与人分离,因此在产生留恋之前就先行断绝关系。

“没。”

司清寒冷淡地看过来,司渠打了个喷嚏,心想这种话题果然太为难人了,他就不该提的,但是又很担心司清寒的将来,咬咬牙还是问了。

“是因为当年那个下人吗?”

说出去谁会信,司清寒以前的性格颇为开朗,现在却颇为孤僻,这一切,或许是因为一个叫寺熹的下人。似乎在那个下人之后,司清寒就再也不曾打开内心与谁结交了。

“别乱猜。”司清寒轻声斥责:“我司清寒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么。”

“那就好。”司渠舒了口气,道:“区区一个下人而已,哪值得寒哥你放心上,过去的就应该放下,大步向未来!”

“你说得对。”司清寒掸了掸肩上的雪霜,像拂去一层莫名沾惹的灰尘,但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人为自己拭去衣尘,穿戴衣冠的模样,不自觉的轻啧了一声。

都怪这该死的回忆,不然早该放下了吧。

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整整的三年,现在也马上要过去整整三年了。该放下了。

到了要放下的时候了。司清寒,你准备困住自己多久?

司清寒去了柳管街上一个门庭冷落的小院。这整条街都是旧时教坊所在的地址,如今世态变迁,不再是达官贵人聚会之所,只有些乐人还坚守此地不肯离去罢了。而这名为离云苑的小院更是无名之所。

进入院中,司清寒看到小童坐在火炉边打着瞌睡,他不想唤醒他,忽然想到从未去过二楼,便轻手轻脚的走了上去。

二楼有一正室,壁上悬挂着两支紫竹制成的洞箫,上刻龙凤图案,是为龙凤箫。司清寒来离云苑这么多回,却从未想过乐人使用的洞箫是一对。

洞箫旁边是一幅嵌入壁中的古画,一块美玉落在冰冻的溪流中,有一玉人身骑白马,着锦帽披貂裘,容貌艳浥,自溪流而过,注视着那块沉玉,旁边题有“陈春杳杳,来岁昭昭”八个字,落款为“寒玉”。

司清寒只是知道乐人吹箫的本领优异,却没想到还有如此雅人深致,以前对“他”的了解还是少了些。

这三年以来,他们一个是听众,一个是演奏者,除了音乐之外,未曾交流只字片语,连性别和名字都不曾知晓。

如此淡薄,可称得上是君子之交么?

司清寒微微叹息一声,以前从未想过要到乐人起居的地方窥探一番,这本是无礼之举,今天也是一时兴起再加上小童在楼下酣睡所致。谁能想到,今天他此番过来本是为了向乐人告别。

无论怎样的雅人深致,却也是与他无关了。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的只是时间的早晚。在还没有形成眷恋的时候,承受亲自斩断的辛苦,是为了将来,不会承受掉眼泪的痛苦。

这样一想,司清寒下定了决心。

在正室旁边有一隔间,司清寒走过时从里面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眼睛无意间扫过,看到桌上摊着许多张写满的稿纸,在角落还摆着一张能容纳一个成年人歇息的睡榻。

虽然有点好奇稿纸上写的什么,但是司清寒知道于情于理都不该再窥探下去了。于是他走下了楼。

这时小童睡眼朦胧间看到了人影,揉了揉眼睛,见是他,一下子猛然的醒过来了。

“公子,您来啦……!”

“嗯。”

“我给您倒杯茶,您坐坐,我这就告诉我家公子您来了!”

司清寒第一次来离云苑是两年前的元宵佳节。那之后他每逢十五便过来听曲,不知是默契还是什么,每一次他来的时候,乐人都在。

今天他没有挑十五过来,就踩了个空了。从神态中他察觉出小童很慌张。

“你不必忙,我这就要走了。”

“啊,您这么着急么?是有什么要事要告诉公子么?”

“……要事,倒也是的。”司清寒说:“烦劳告诉你家公子,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山高水长,还请十分珍重。”

小童脸上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公子,这又是为何?这三年您不是每逢十五都要过来么?”

“是的,已经持续三年了,但毕竟是暂时的缘分,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这是事理,还请见谅。况且我想,你家公子恐非寻常之人,我叨扰了这么久也该是辞别的时候了,再打扰下去,耽搁了公子的前程,恐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您多想了。”小童说:“对于公子而言,您是顶顶重要的人,若就此一别两散公子不知要有多伤心了!”

“大丈夫立于世间,自当潇洒磊落,徒增牵绊无甚意义。这恐怕是你的猜想,并非你家公子的意思。”

“是真的!”小童说:“公子吩咐过,您的话一定要一字不漏的听,您说的事一定要办到,他不在的时候,您就是这里的主人!”

“那既是如此,我说的你听进去就是了。今日我向你家公子辞别,本想着是当面与他道明,但是仔细一想……这样反而更好。我意已决,无须挽留。”

小童呐呐的看着他离去,想出声叫住又不敢。

“翰林院修撰周时玉,秉性端谨,克己奉公,堪为表率,特擢国子监祭酒,即日上任。”

一道敕书在文武百官之间传播开来,周时玉蓄势藏锋三年,终于迎来了升迁。

满朝文武都知道,从翰林院坐到从四品国子监祭酒意味着什么。别看官级才从四品,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跳板而已,年纪轻轻任修撰,从内朝坐到外朝,如果不出意外,以后的阁老大人非他莫属了。

于是敕书一下,闹得满城风雨,即使圣旨中也有告诫之意,但一时间周府已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前来送礼拜访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都排不完,丝毫不惧严寒。

此时周府的厅堂之上,坐满了达官显宦、富绅权贵,但作为主人公的周时玉却迟迟没有现身。

“周大人人在哪里?怎么还没出来?”

饶是堂上诸公耐心等待,左顾右盼,仍是没有见到周时玉的身影,虽说周大人今非昔比,飞黄腾达,但让这么多人就这样等着也实在是有点怠慢了。

“您稍安勿躁,大人前往祭拜先祖,在回来的路上。”周府管家道。

祭祖不该一早去么?他们都告祭完了,才来的周府,这周时玉,做事怎么这么墨迹?

司清寒坐在回家的轿子上,任由狂风随着窗户钻入轿内也不觉冷,他闭目凝思,却不知自己要想什么。

街道上传来喧闹之声,司清寒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绯袍的人骑马从他轿旁经过,司清寒瞥眼时正看到他侧脸。

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却不似刀削斧裁般锐利,恰似修竹分朗月,面中纤润合度,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够精美,五官无不巧夺天工,得造化神秀。而这份俊美秀致,与记忆中那个人不断重叠。

司清寒的表情一瞬凝结了,而那绯袍之人已越过他往前行去,司清寒掀开窗帘,头往外望,只见那人身姿挺直如松,温润如玉,背影如仙。他不禁出神望着,有一瞬觉得自己跨越了时间空间的距离,好像那个叫寺熹的人就在他面前,骑着马回头,还会喊他一声“少爷”。

不知道是不是司清寒的幻想进驻了现实,他竟然真的看见那人回了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分明是那张脸,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又慌忙转过去。

“关叔,麻烦你快些,跟上前面那个绯袍之人。”司清寒出了声。

街道不知何时变得拥挤了起来,与那人之间已有数辆车马的距离。关叔听到少爷发令赶忙拍了拍那马,娴熟地在人群中穿梭。

“周大人好!”

“周大人康健啊!”

人群中不断传来惊叹问候之声,司清寒这才蓦的回过神来。

当今最脍炙人口的风云人物——周时玉。

冬至日祭祖,乃古之习俗

陈春八字,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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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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