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县衙的后花园内还亮如白昼。
宴席刚散,觥筹声和说话声也刚刚收了尾,仆从们穿梭在席间,忙碌地收拾着残羹冷炙。
外面的粮食越来越少,粮价也跟着飞涨,作为父母官的县太爷,自然要做点什么。
今夜设宴邀请的是全城的富户、乡绅,还有大大小小的粮商,谈论的便是筹粮的事。
席间那些人的态度大多暧昧不明,不是推诿,就是含糊其辞,甚至有人转弯抹角打听官仓的储量,惹得县太爷老大不快。
想到官仓,县太爷叫来管家,“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管家凑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那边的人已经过去了,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就有消息传来了。”
县太爷眼里闪过一抹贪婪的笑意,“也别都挪走了,多少还是要留一些,不然明日开仓,本官可不好同那群刁民交代。”
管家:“老爷不必担心,想来范霄心里有数。”
县太爷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回去就寝,心口突然一紧,紧跟着便猛跳起来。
管家立刻道:“老爷,怎么了?”
县太爷捂着心口,急促道:“快去打听一下,粮食到哪儿了?”
管家慌忙去了,刚走到门口就被迎面一个黑影撞的摔了个倒仰。
管家爬起来就狠狠招呼了两脚,“不长眼的狗东西,老爷的内宅也是你能闯的?”
黑影立刻跪倒在地,瑟缩着连声告饶。
县太爷快步过来,“发生什么事?”
黑影慌张道:“大人,咱们的粮……咱们的东西被截了。”
“什么?!”
管家疾步冲上来,一把揪住黑影的领口,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的事情这般隐秘,怎么可能被截?”
黑影:“是真的,咱们的东西刚走到半程,就碰上了来剿匪的守备军,混乱中车马就散开了,粮食撒了一地,范霄的人也乱了,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粮车已经被截走了。”
管家急的面红耳赤,“被谁劫走了?”
黑影:“都,都有,守备军,还有范霄叫来的那些匪帮的人。”
管家骂了一声废物,用力把人甩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去看自家老爷。
县太爷铁青着脸,唇齿间发出格格的声音,显然已经气极。
“老,老爷,咱们怎么办?”
县太爷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查,查清楚是谁泄露了消息。”
“是是是。”管家连滚带爬跑了。
这一晚县衙和亲王府上鸡飞狗跳,林青禾这边却是截然相反的宁静。
为了抵挡越来越多的流民,林青禾请人给两间铺子加了好几道门,抵御能力提高的同时隔音效果也增强了不少,白日里那些吵闹声明明就在外头,听起来好像隔得很远似的。
入了夜便更加安静。
叶柳枝点了一盏灯在做玩偶,白日里瓦片的两个同窗过来玩儿,那两个小少爷是铺子里的常客,每次来只点套餐,其中一个都把十五个盲盒集齐了,另一个就很羡慕,他还差一个。
眼下铺子里的盲盒都卖空了,后面恢复营业还不晓得要多久,叶柳枝不忍心看孩子失望,索性就剪了布料想给人家做一个。
林青禾在边上坐下,劝道:“娘,该睡了。”
叶柳枝冲他笑了一下,“娘还不困,你先去睡吧。”
林青禾有点无奈,刚要再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乱糟糟的动静,仔细听,好像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
禾香小心地推开窗听了一会儿,然后过来和林青禾说:“东家,外面人说官仓被烧了。”
“什么?”叶柳枝大惊,“官仓里头都是粮食吧,怎么这个时候被烧了?”
禾香也气坏了,“什么人这么坏,烧什么不好非要烧官仓,粮食本来就紧缺,大伙儿都巴望着县衙开仓放粮呢,这下好了,粮食被烧了。”
两人说完,转头看见林青禾一脸的淡定,好像半点也不惊讶似的。
叶柳枝小声问:“阿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青禾摇头,“没有,我也气着呢。”
叶柳枝:“是吗,没瞧出来。”
林青禾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抬脚往外走,“我回屋了。”
叶柳枝:“……”
禾香笑道:“婶子,咱们别管外头的事了,时辰不早了,快睡吧,我也走了。”
*
第二天林记的人也跟着去了县衙看热闹。
听说官仓被烧,全县的人都坐不住了,一大清早就聚集在了县衙外,要讨个说法。
林青禾手里牵着非要跟出来的苦娃,随便找了一个位置等着。
周围全是窃窃私语声。
很快,耳边听见一声尖利的“县令大人到”,等了片刻,一个长着胡子、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就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虽然看上去很有气势,但面色很差,甚至有些青黑。
他爬到一处高台上站着,眯起眼往下面扫了一圈,似乎等着众人给他行礼,但愤怒的百姓们只瞪视着他,并没有下跪的意思。
管家正要开口,县太爷抬起手把他拦了下去。
“诸位,”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听他往下说。
县太爷表情沉痛,“你们也瞧见了,本县的官仓遭遇了重创,昨夜,一伙贼人偷偷潜进去,不但盗走了大批的粮食,还穷凶极恶地放火烧了官仓,本官正在全力追捕这伙贼人,若有知情者,还望及早告知线索,本官必定给予重赏。”
话音刚落,底下的议论声便爆开了。
“这帮贼人真可恨,居然敢盗粮食。”
“是啊,还烧了官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官仓的粮食啊,肯定很多吧,那帮贼人岂不是发达了?”
“发达什么,查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也值了,线下粮食多贵啊。”
……
议论声中,县太爷吩咐几个衙役拉开了官仓的大门,众人立刻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里头黑漆漆的,看不清楚,等两个衙役执了火把,众人才看清墙角堆着的那十几个麻袋,在偌大的官仓的衬托下显得可怜兮兮的。
林青禾前面一个汉子疑惑道:“外头都烧成这样了,怎么里头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林青禾便多看了几眼,本来他昨晚还想过守备军那边动手的可能性,现在确定了,就是县太爷自导自演。
只是不知道后面要怎么抓“贼人”了。
估摸着县太爷也怕大家看出破绽来,只展示了片刻就把门给关回去了。
衙役开始驱赶围观的人。
普通百姓都迅速散开了,只有那些无处可去的流民还围在那里,不死心地看着官仓的大门。
回去之前,林青禾先去看了眼他养的那些兔子。
一开始那批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种兔,所以买来没多久就配成功了,生下了几十只小兔子。
经过一番精心饲养,绝大多数小兔都成活了,现在大大小小的兔子得有近一百只。
负责养兔子的年轻汉子一见了林青禾就笑着迎了上来,这种紧张的时候,他在这里一心养兔子,粮食又不缺,别提过的多舒心了。
而且前几日他家里人来找他,林青禾还送了好些粮食叫他们带回去。
他爹虽然是屠户,但夏日里肉不好存放,所以一般都是有人订肉才会宰杀,余下的才会散卖,家里根本没有存肉。
旱灾没多久,肉就断了,家里养的那些兔子也死了不少,一家子过得很艰难。
现在托了林青禾的福,总算有粮了。
汉子对林青禾很感激,饲养起兔子来便愈发的尽心尽力。
“东家,已经照你说的,把兔子按胖瘦分开了,那边都是长势好的。”
林青禾点头,“实在太弱的那些就直接杀了,养着不划算。”
汉子点头,当即便挑了几只瘦弱难活的宰杀了,除了必须舍弃的部分,能吃的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带着处理好的兔子,林青禾回了铺子。
一进门,禾香就告诉他有人来访。
“他说自个儿是广裕粮行的人,我就做主把他引去隔壁了。”
林青禾点点头,“你把兔子收进去,我去瞧瞧。”
禾香眼睛一亮,“有兔子?”
到隔壁一看,果然是刘掌柜。
和上回买粮时相比,刘掌柜看起来沧桑了不少,眉间多了几道深深的刻痕。
林青禾笑了一下,“特殊时期,我这儿也缺水缺的厉害,招待不周了,刘掌柜千万别见怪。”
其实并不缺,地窖里存放着好些冰鉴,每一个都满满当当,但林青禾不想太高调。
刘掌柜起身冲他拱了拱手,语气客气到恭谨的地步,“林老板言重了。”
先前他对林青禾虽说也客气,但这种客气不过是看在凌秉正的面子上,到底是大粮行的掌柜,姿态是很高傲的。
林青禾心里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刘掌柜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我这间小铺子了?”
刘掌柜一头的汗,“林老板未免过于谦逊了,林记哪里是什么小铺子,如今您可是城里的新贵了。”
林青禾一笑,也没把这话当真,“刘掌柜,今日来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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