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大山又送了两只兔子过来。
“东家，眼下光景大不如前，还是尽早把兔子卖出去吧，拖的久了瞧着就不好了。”
林青禾答应下来。
之前拿回来的几只兔子还存放在冰鉴里，他这几日忙着也顾不上，今日正好完成了一桩大买卖，索性自家先吃两只庆贺一下，也好一阵没吃上正经的肉了。
先拿刀把兔子切成小块儿，然后加点盐、酒、红薯粉，用手抓拌均匀。
锅里热油，六成油温下兔肉，炸到表面酥脆时捞出，之后在油锅里炸辣椒、姜蒜、花椒，最后再把兔肉倒回去一同翻炒。
从关铺子到现在，各种调料都用的很是俭省，但今日做肉，林青禾便大方了一回，料下的足足的，香气很快从后厨传出去，前前后后都传遍了。
放在先前大家或许还能抵挡一会儿，眼下正是馋肉的时候，连听一个肉字都受不了，怎么抵挡得住？
每个人都拼命吸溜着口水，生怕流出来叫其他人笑话，可偏偏还要努力动着鼻子，少闻一次都觉得自个儿亏了。
今日足足做了两只兔子，林青禾一边下料一边对边上的铁蛋说：“和二牛哥说一声，请凌老板来用饭。”
铁蛋应了一声，刚要跑出去就被门口挤着的几颗脑袋吓了一跳，“你，你们……”
林青禾也回头看了一眼，好笑道：“干嘛都挡在门口，去叫人去，瓦片，把你那两个同窗也叫来。”
听说有肉吃，连一贯沉着冷静的凌秉正都有些按捺不住，才不过一刻钟，所有人都到齐了。
瓦片那两个同窗不光自个儿来了，爹娘都跟着来了，四个大人看着林青禾不好意思地笑。
林青禾：“……”
来者都是客，自然也没有赶人的道理，十几个人一张桌挤都挤不下，拼了三张桌才坐下了。
瓦片那两个同窗都带了礼来，一个是一小篮桃儿，一个是一坛酒。
两样都直接摆上了桌。
两只兔子虽说都是弱的，但因为先前养得好，实际个头也不算小，足足装了两大盘子。
一块一块散发着浓郁油香的兔肉，还有红红的干辣椒衬托，盘底还汪着一层油，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几个大人虽然嘴上还在动着，实际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啥。
等林青禾开了口，所有人便齐刷刷地拿起筷子，齐刷刷地伸向兔肉。
这整齐划一的动作跟训练过似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后又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禾香给大家倒酒，给小孩发桃儿。
忙完正要退下去，被林青禾拉住，“禾香坐下吧。”
平时大家都是一个桌上吃饭的，但今日有客人在，禾香觉得自己再坐上去就不太好了。
“没事儿，坐吧，铁蛋，你也过来坐。”
林青禾给叶柳枝夹了一大块兔肉，“娘，你多吃。”
苦娃眼巴巴的，“哥哥，苦娃可以吃吗？”
“可以啊。”林青禾也给他夹了一筷子，笑眯眯道：“觉得太辣就喝水知道吗？”
苦娃点点头。
这会儿天还很亮，把铺子门关上里头也是亮堂堂的，再摆上一大盆冰块，凉丝丝的别提多舒坦了。
和外头仿佛是两个世界。
凌秉正感慨道：“如今我是真服你，有手艺，有胆量，还有远见。”
林青禾笑着和他碰了碰杯，“要是没有凌大哥，我也办不成这些事。”
凌秉正摇摇头，“换成别人也是一样，我不过运气好些。”
瓦片其中一个同窗的爹就就坐在凌秉正旁边，叫蒋茂，他和凌秉正有些交情，所以两人说话的时候便凑上来插了一句，“林老板，听说你近来买不到菜了？”
林青禾点头，“是啊，城郊的王二九家里菜园子都干死了。”
蒋茂：“我记得他家那块儿的河道分给张员外了，我和张员外有些交情，不如我替你牵个线，你同张员外见面谈谈？”
其实这些事他是提早打听过的，要不然今日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来。
林青禾眼睛一亮，“那张员外缺什么吗？”
蒋茂笑了，这林老板果真聪慧，怪不得大灾当前还能过的这般舒坦。
蒋茂：“据我所知，这张员外就好肉食，还得是新鲜的，那些个咸肉咸鱼的……”他摆摆手，做出个嫌弃的表情来。
林青禾懂了。
正说着张员外，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二牛赶紧过去，片刻后又回来，“东家，那人姓张，下人口称他家员外……”
“张员外？”林青禾下意识看了眼蒋茂。
蒋茂表情也很惊讶，“这刚说到他呢，怎么自个儿就上门来了？”
林青禾想了想，对李二牛说：“带去隔壁吧，我随后就到。”
张员外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两只眼睛被肉挤成了一条缝，都快看不见了。
见林青禾进来，他也没打招呼，只哼了一声，很是倨傲的样子。
林青禾也没在意，当然他也没叫人上茶，直接坐下了。
张员外明显有些不满，轻哼了一声。
林青禾客气道：“张员外，可是招待不周？”
张员外又哼了一声，心说你明知故问，然而等了一会儿林青禾依旧半点表示也没有，就这么看着他。
张员外敲了敲桌面，不悦道：“本来还想着和林老板谈谈供菜的事，可我瞧着林老板似乎没什么诚意啊。”
林青禾笑了笑，“早就听说张员外家的菜侍弄得好，我心里一直都很向往，只可惜没找到机会。”
张员外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但态度依旧高高在上，他是从王二九那里听说林记的，原本想着等林青禾主动上门求他，那他就可以顺势甩个高价儿，结果等了这么久都没见动静，菜园子的菜可得趁新鲜，只好放下姿态来了。
结果来了依旧没见到林青禾求他的场面，怎么想怎么不爽快，索性把心里价位又往上提了提，足以叫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本以为林青禾这下总该求他了，结果外头突然进来个人，小声道：“东家，事情谈好了吗，兔肉都要凉了。”
张员外：“……”
兔肉？？？
他立刻看向林青禾，两只眯缝眼都瞪大了。
林青禾点点头，“来了。”说完他站起身，不好意思道：“张员外，实在对不住，隔壁还有人等我用饭呢，咱们改日再谈吧，失陪了。”
张员外赶紧拦住他，“林老板，什么兔肉？”
林青禾装傻，“哦，我方才做了一大锅麻辣兔肉，张员外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想来是瞧不上的，就不耽误张员外时间了。”
张员外：“……”
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可是新鲜兔肉？”
林青禾一脸疑惑，“是啊，先前养了一些，本来打算给铺子里添个新菜，结果碰上旱灾，只能自个儿吃了。”
张员外胖脸上挤出一个笑来，“林老板，咱们的买卖还没谈成呢，你怎么能走？”
林青禾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买不起，只能辜负张员外一番好意了。”
张员外的胖脸狠狠扭曲了一下，“要不这样，我先随林老板到铺子里瞧一眼去？一直听说林老板经营有方，没机会得见呢。”
语气已经带上几分殷切了。
林青禾忍着笑道：“好吧，兴许在场的还有张员外的老朋友呢。”
他带着张员外进了隔壁的门。
见他来，几个大人齐齐松了口气，林青禾离席，小孩可以继续吃，他们大的总不好不顾人家主人？
吃的刚起劲就被打断，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蒋茂起身迎了上来，笑着和张员外拱了拱手，“多日不见，员外爷还好？”
“好。”张员外伸长了脖子朝桌上看，发现两盘兔肉都已经只剩一半了。
于是等椅子搬过来，他只意思意思客气了一下便赶紧过去坐下了。
林青禾和蒋茂对视了一眼。
蒋茂笑道：“林老板做的这麻辣兔肉实在是一绝，员外爷也尝一块儿吧。”
张员外立刻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儿放进嘴里。
林青禾但笑不语。
一顿饭吃完，张员外连头都没抬过，吃完了才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说了两句客套话。
林青禾笑眯眯道：“这兔肉可还合张员外的口味？”
“合。”张员外喜滋滋道：“怪不得林老板的辣菜生意做的这么好，这味道真是顶呱呱。”
看得出来林青禾和张员外有买卖要谈，其他人用完饭便都告辞离开了。
张员外立刻迫不及待问林青禾，“林老板，你手里养了多少兔子？”
林青禾：“近一百只吧。”
张员外双眼锃亮，饥渴地搓着手，“能否割爱，多匀我几只，你不是要菜吗，一会儿我就给你送来，如何？”
林青禾表情很是为难，“员外爷要，我当然没个不字，只是如今光景你也知道，市面上新鲜肉都要绝迹了，所以……”
张员外打断他，“我懂，不会亏待你的。”
他想了想，伸出一只胖手正面反面各比了一下，“这样吧，一只兔子十斤菜如何？”
林青禾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张员外愣住：“这是何意？”
林青禾：“直说了吧，我想要张员外手里的水权。”
张员外瞬间懂了，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水权他也不是轻而易举得来的，前前后后跑县衙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里里外外的打点，还给县太爷孝敬了一大把银子，这林老板也太贼了。
林青禾叹了口气，“罢了，是我言语失当了，这麻辣兔子肉好吃归好吃，也不过享受一时，哪比得上水权贵重呢，员外爷为难也是正常的。”
张员外：“……”
这话对于其他人来讲是没错的，但关键他不是其他人啊。
今日尝过了这兔肉的鲜美滋味儿，再回去吃家里那些个咸鱼咸肉？一想到这儿，张员外脸都黑了。
眼见林青禾要送客了，张员外忙道：“别急啊，咱们再谈谈。”
林青禾适时做出退步，“不如这样，以后我林记负责给员外爷做兔肉如何，除了今日的麻辣兔肉以外，还有烤兔、红烧兔、干煸兔……”
张员外拼命咽口水。
最后谈判的结果是，一只兔子换十斤菜，外加一半的水权，林青禾则按照张员外的要求来给他做兔肉。
张员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亏了，黑着脸絮絮叨叨半天，林青禾刚想随便补偿一点把人打发了，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转头一看，居然是去而复返的张晁。
张晁就是瓦片另一个同窗的爹。
对方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林老板，张员外，不知二位是否已谈妥了。”
张员外恼怒道：“还未，林老板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林青禾：“……”
这种尴尬的时候张晁居然还笑了一下，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林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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