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嘴里的“他”,自然就是吴镜眼前的黑衣干尸——宁殷,可惜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吴镜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声不吭。
纪泽渐渐不耐烦,道:“难道你还在争取时间等待救缓吗?我就索性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们的另一队人已经被我们拿下,早就关到地牢里去了,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再封了他们的魂,不知这么说了,你会不会配合点。”
吴镜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强抑着怒火,看了纪泽一眼,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其余的人听了立刻脸色苍白,心彻底沉到了谷底,连小王爷都被擒下了,他们真的没有一点胜算了吗?谢子璎是这些人中最软弱的,在强大的暗涌的压力之下 ,喉咙里忍不住轻轻呜咽一声。
纪泽听到他的声音,把手一拍:“我差点忘记了,你们不必都陪在这里耗着,有些不重要的人可以先处理掉,来人,把那个最没用的书生带过来。”
两个护卫捉小鸡似地提着谢子璎,把他架了出来。
三个道人自觉地走了上去,把他围在当中,同时端起手,做了个准备施法的架式。
纪泽道:“且慢,我又改变主意了,封魂的事先暂且放一边,我还没在凡人身上试过‘魇’呢,不如就拿他开刀,看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怕凡人魂魄太弱,禁不起折腾,三下五下就神魂消散了。”
“不要,不要啊!”谢子璎听他这么说,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要怎么求饶才好,眼泪不争气地“吧嗒吧嗒”地如断线珠子般滚落,仿佛待宰觳觫的羔羊般,只拿一双眼可怜兮兮地看住贺郎,嘴角颤抖到说不出话来。
贺郎哪禁得起他这种惨相,立刻暴跳如雷:“欺负一个读书人算什么好汉,有种来对付我好了!小爷可是下一任狐族族长!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只管拿出来试!”
纪泽听他发怒,不由莞尔一笑,“小狐狸还挺重情义的嘛,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把这位康姑娘的本名告诉我,我就放过他。”
贺郎顿时哑了。
谢子璎绝望地痛哭起来。
纪泽看了看吴镜:“我猜你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吴镜木然把头转开。
于是他又问贺郎:“真的不想救你的相好了吗?我看你们的关系挺不错。”
贺郎死死地咬着嘴唇,眼中浮出晶莹的泪光。
纪泽叹口气:“能让一只狐狸精流泪,也算是有缘之人了。”他看着哭成泪人似的谢子璎,温柔地问,“我猜,你或许想自救一下,对不对?”
谢子璎恨死自己了,他明明知道康安安的名字,可是,当着所有的朋友,尤其是贺郎的面,他实在不想让自己变成第二个叛徒,心里翻江倒海地纠结和矛盾,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小伙子,你要怪,只能怪自己和这群人混在了一起,做着不知所谓的正义之事,终于发现除了自己的性命,其他的一切都是假像。我猜你其实也知道答案,对不对?不妨说出来,从此远离这些人和事,岂不快哉?”
谢子璎双手被紧缚着,无法像平时那样抱住头,眼泪把视线都模糊了,看不到康安安、贺郎,那些平时对他来说极其要紧、非常安全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了,除了自己心跳以及哭泣声,天地间只余朦胧。他不知不觉张了张嘴。
纪泽鼓励道:“不错,继续说,胆子大一些,我猜他们平时经常笑话你胆小懦弱。你可别和那些村民一样愚蠢无知,我随便给了他们一个理由,就巴巴地跑来膜拜祈愿,许多人都觉得自己很有追求,可是当他们见到自己鲜血溅出、伤口一点点破裂绽开、生命慢慢地流失的时候,他们才明白,什么都比不上腔子里的一口气,没有了这口气,人就是块肉,一块烂肉不会在乎正义,更不需要信仰。”
谢子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魏……”
纪泽道:“说什么?大声点,我没听清楚?其实我也不想让道长给你用‘魇’,你不知道魇对普通人的作用有多大,凡夫俗子根本承受不起,说不定你的脑浆会因此绞成一团,或是七窍流血,连魂魄都会被它噬尽。”
谢子璎脸都快裂开了,痛不欲生地道:“我……魏……”
“我的名字叫魏绛!我自己告诉你好了,不必逼任何人了。”康安安平静地道,嗓音响亮,一瞬间,厅里人的呼吸声都凝住了。
随即,谢子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脸埋在尘土里大哭起来。
贺郎紧紧地闭上了眼。
而胡小俏张大嘴,手里的刀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只有纪泽风轻云淡地转过身,仿佛闲庭漫步刚回来似的,对着康安安一笑:“魏绛?原来你以前是个男人,怪不得身上有股子刚劲儿呢。”
康安安淡淡道:“原来你还想听我说话,不过你一直都在放屁,怪不得身上总有股子臭味。”
纪泽道:“我才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置气,既然名字有了,花姑娘,你可以动手了。”
胡小俏眨了眨眼,道:“扳指也不在我手上。”
纪泽伸出双手,以一个拥抱吴镜的姿式,脸贴着脸,优雅而从容地从他身后被缚住的手上取下了扳指,托在手心上细细看了一会,凌空丢给了胡小俏,“拿去,这件东西现在归你了。”
胡小俏费尽心机终于拿到属于度朔使总管的法器,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甜是苦,一时也顾不得了,牢牢抓在手里,道:“我要试一试,毕竟我从来没有用过。”
“没问题。”纪泽冷冷道,“不过你最好明白一件事,在我这里,失败的人结局通常都不会好。”
还好,胡小俏毕竟是度朔使中的精英,第三次已经成功,先收了康安安的精魄,又把宁殷的精魄放入了她的体内。胡小俏初次上手,有些兴奋,正想继续把康安安的魂魄转入黑衣干尸身上。
吴镜突然厉声道:“花蓉,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我劝你莫铸恶果!”
胡小俏一呆,顿时停止动作。
纪泽摆手道:“也罢,那具奢比就算了,叫人拖走,我多看一眼也觉得恶心,暂且把她的魂魄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嘴上虽然轻松,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康安安正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之前精魄离体的一刻,肉身跌倒在地,此时站起来的已经是宁殷。
吴镜也未必比他好多少,目不转睛地看着同一个地方,再仔细看,眼里蒙了层水气。
康安安抬起头,脸上面皮一阵抽动,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渐渐嘴角弯起,露出丝嘲讽的笑意。
“宁殷?”吴镜轻轻叫他,声音是颤抖的,充满无法控制的情绪。
宁殷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康安安的眉眼与容貌,可眼神透亮,神色安然,完全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精神。
“我又出来了。”宁殷慢慢地说,“所幸这次倒不是什么木偶纸人,还能够说话行动。”
“宁殷?”纪泽也叫他,声线低沉,竟有些哑意。
宁殷尚不能完全控制这具身体,于是一格一格地扭转脖子,看到了他,平静道:“是你!”
“是我!是我!”纪泽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抱住她,“你还认得出我,是不是?”
宁殷伸手慢慢抚摸他的脸,仿佛在用心感受他的轮廓曲线,良久才叹道:“不错,我永远都认得你,你……也老了。”
纪泽仰天大笑,吴镜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他没有猜错,这两个人果然是同伙。
宁殷却又转头看着他,同时问纪泽道:“所以,现在他已经落入了你的手中?”
“是,是,你放心,他再也不会收你的魂啦,现在,连他自己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纪泽兴奋地说,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看起来像是个急着邀功的孩子。
连贺郎都觉得心灰意冷,想:原来这个宁殷不但是同伙,还是个主谋,这下算是放虎归山,绝无胜算了。
宁殷拍了拍纪泽的肩膀道:“看起来这些年,你做了很多事。”
纪泽得意道:“确实花了番力气,终于打开了一番局面,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难为我们,天王老子都管不到啦。”
“很好,很好。”宁殷喃喃地说,康安安的身体似乎并不适合他,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划来划去,问,“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他们的魂魄自然都是属于我的,而这个人,虽然我暂时拿不到他的魂魄,可是我另有办法可以令他慢慢地崩溃,最终自己告诉我所有的秘密。”纪泽“嘿嘿”笑着,抓住宁殷的手,深情道,“哥哥,事到如今,你总答应助我一臂之力了吧?”
一声“哥哥”,大家汗毛全部竖起,吴镜失声道:“他是你的哥哥?!”
“不错。”纪泽哈哈大笑,“这些年,你把他查得里外透彻,可还是想不出他为什么要改掉名字,因为不管是季容还是宁殷都根本没有任何背景可查,对不对?”
吴镜沉默,可脸上的愤愤之色出卖了心情。确实,无论是季容或者宁殷,他都查不出名字后的来历,因为季容是个领养子,父母早亡,据说是十岁左右才出现在殷家,而他十岁之前在哪里,没有任何人知道,整个人如同凭空出现,这也是当年他被女捕快盯上的原因之一。而当得知真名后,本以为可以另辟蹊径地追查线索,想不到,宁殷这个名字更加空白虚无,半点痕迹都没有,毫无追查的可能。
纪泽神秘地道:“我的家族很早知道名字对于魂魄的重要性,尤其在经历了一段政治劫难之后,后人在外行走从来不以真名示人。我打赌你根本没有查过纪泽的来历,是吗?因为你从来不在乎我是谁!”
说到后来口气简直有点幽怨了,吴镜慢慢地别过头,根本不想搭理他。
宁殷淡淡道:“温婉的死,是你做的?”
纪泽点头,“不错,我见她死死地盯着你不放,怕被她追出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先下手为强咯。”
不愧是亲兄弟,提到杀人,口气极其轻描淡写,随便的好像在问:那件衣服是你收回来的?而另一个回答:对啊,我怕下雨就早点收了。
人命关天的话题,在他们眼里等于同下雨收衣服之类家常小事。
连吴镜都像是受到了感染,平静地道:“原来,当年是你杀了我啊。”
“其实,我本想收了你的魂魄。”纪泽温和地向他解释,“可是当你死后,我居然没有发现任何魂魄的痕迹。”
“所以你才发现我另有来头?”吴镜苦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1章 【一百四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