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时分,谢子璎才来,慌慌张张地,见了康安安便说:“安姑娘,我把事情办砸了。”
康安安心头一紧,忙看住他,说:“东西没找到?”
“只找到一份,另一份没找到。”谢子璎边说边从衣袖里翻出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几张纸,递给她。
康安安叹笑起来,说:“没事没事,只找到一份也很好。”
谢子璎见她不生气,顿时松了口气,笑起来:“你不知道,今天陈平居然没有告假,也去国公府啦,咱们俩见了面,却也都不敢说什么,大家堆着笑做了好大一场戏,公子和他还去书房单独聊了半天,想必是追问他昨天晚上的事。”
“放心,他不敢乱说的,这话要是露出破绽来,他闯的祸不比咱们小。公子要是晓得他也知道这个大秘密,断容不得他活在这个世上。”
“确实确实。”谢子璎搓着手笑,“这小子也是个人精子,唱起戏来天衣无缝,我看公子暂时没拿到他的把柄,不过乘了个空档,他忽然拉了拉我袖子,说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公子房里要收人了,名字叫秀月。”
“咦?”康安安抬起头。
小王爷见他们脸色不对,不由奇怪:“就算收了个丫头又怎么了?王稽昭这么多年都房中无人,素净得像个和尚似的,讨个人也值得你们这个模样?”
“秀月在他身边许多年了,平时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怎么突然就想要收了她?而且连小谢都知道官家想要把公主嫁给他,在这个当口自然是要谨言慎行,把洁身自爱招牌贯彻到底,为什么突然松口了,这不是在膈应官家吗?”康安安瞧着谢子璎,笑道,“你应该很了解公子,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谢子璎眼一亮,道:“是不是秀月拿到了他的什么把柄?”
康安安扬了扬手中的纸稿,问:“你应该看过这个东西了吧?”
谢子璎脸点点头。
康安安说:“我知道你也忍不住,不过这算是你们公子的至关紧要的命脉,你倒没有拿了东西去向他讨功。”
“安姑娘也忒小看我了!”谢子璎这下真是涨红了脸,直着脖子道,“我确实是靠帮闲营生,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溜须拍马的货色,但乾坤朗朗有正气,我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就算当不了君子,也不能自贱沦落到无耻小人的境地去,虽然我来得晚,不认识王卿,但昨天晚上听了公子待他的行径,真是猪狗不如,我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沆瀣一气!”
小王爷鼓掌喝采:“小谢,这话我愿意听,你果然是个血性男儿!”
康安安点头:“我走之后,整个国公府都在翻箱倒柜地找王卿的书袋,我把东西一分为二藏了,就是怕这样彻底寻找会翻出来,既然你只找到一份,另一份肯定是被秀月翻到了,她心机深沉行事又果断,是整个国公府丫头里最出挑的人物,难免不拿着把柄做文章,公子这下是碰到对头货啦。”
“这不正好!”小王爷手一拍,“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倒要看看他们是谁斗得过谁。”
谢子璎拍着胸脯说:“请小王爷、安姑娘放心,那府里的事,有我打听着,一定及时禀报。”
三个人难免又谈起王卿的事,嗟叹一回,谢子璎见小王爷今天格外高兴的样子,说话也通情达理了许多,不由莞尔:“安姑娘真是治小王爷的良方,感觉自从安姑娘进府里后,咱们小王爷的精气神都完全不一样了。”
小王爷嘴上说:“马屁精。”眼睛却瞧着康安安,喜之不尽,忍不住又去拉她的手。
康安安不耐烦:“好好的又动手动脚干嘛?”边说边用力甩脱他,“你乖乖站在那里,我今天这符足够霸道,包准你可以清醒一整天。”
小王爷不觉失望,当着婢女们和谢子璎的面,又有些下不了台阶,尴尬道:“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康安安看他一眼:“刚才是谁进来说昨天晚上睡得很舒服的?”
谢子璎嘴角歪起个不怀好意的笑,装作解围道:“可能就是睡得太舒服了吧……”
话未说完,小王爷一个勾臂把他拖出去了。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小王爷才松开手,对谢子璎道:“乘着今天我格外清醒,小谢,你得帮我好好参谋一下。”
谢子璎:“啊?”
小王爷道:“你认识安姑娘时间久,是不是比较了解她?”
谢子璎认真地想了想,有点得意:“其实我和她也不算很熟,但我是第一个看出她魂身不符的人,可能对她来说比较重要吧。”
小王爷瞪大眼道:“你活腻歪了?”
谢子璎吓一跳,马上改口:“不过我认识她到现在,一直以礼相待,她从来没有让我拉过手,这一点上小王爷还是你比较厉害。”
小王爷心里一甜,颌首道:“她确实很相信我,你说她肯不肯在我府里长久地住下去?”
谢子璎犹豫起来:“安姑娘不是凡人,她又说自己有任务在身,可能……大概……”一转眼看到小王爷的眼睛又要立起来了,忙道:“一切皆看缘份吧,不过……”
小王爷瞪他:“不过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谢子璎恨不得咬一口自己的舌头,心想我多什么事,且让这呆霸王自己傻乐去吧,仙姑上这具肉身是随遇而安,本尊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都不晓得,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呢?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孽缘冤债绝也不能在我嘴里吐露出来,就像公子的那个秘密一样,只好等它自己有朝一日瞒不住了暴露于广庭大众。
这么想着,脸上又堆起笑来:“小王爷,我瞧你现在和安姑娘感情好得很,她暂时又没地方去,说不定心里很愿意。莫非……刚才听到王家公子要收房的事情,你也想要……”
小王爷坚决摇头,正色道:“你瞎想什么呢?安姑娘仙人一般,怎么可能给人做妾!我只是想照顾她一辈子。”
谢子璎吐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心里却想,“我信你个大头鬼。”
小王爷欣然起来,“如果能把安姑娘留在我府里,我必把她奉为上宾,王稽昭那个混蛋休想再碰她一根汗毛!之前他对安姑娘造的那些孽,我也必想法子追讨回来!”
谢子璎眨眨眼:“其实,报仇这事,还真不难……”
小王爷一个巴掌猛地抽在他头上:“有法子你还不快说!卖什么关子?你敢来我这里装腔作势?”
谢子璎被抽得抱头鼠窜起来,边逃边叫:“法子在安姑娘的手上呢,她要是不愿意,谁也没办法。”?? 办法确实在康安安的手上捏着,她瞧了瞧那几张纸稿,每一张都是公子的笔迹,幸亏她把所有的稿子分成了两份,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果然那个书袋先被人找了去,而另一份没有书袋的逃过一劫,此刻公子肯定还在和秀月费心周旋,自然不会想到,竟然还会有把柄捏在她的手上。
她想着初见王卿时羸弱的身影,以及最后苍白的脸消失在空气中的样子,不由心里微微难过,作为一个度朔使任务早已了结,可是她到底觉得意难平,若是再追究此事,自己算不算是逾规了呢?这样干预人间恩怨,会不会受到总管吴镜大人的责罚?
一时不由茫然失神。
谢子璎不知不觉已走到她身后,悄悄问了声:“安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康安安道:“你一个人回来了?小王爷呢?”
“外头说有事,他先过去了。”谢子璎歪着脸看康安安,见她靠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下巴微微翘起,脖颈侧影弯成一道优雅但冷清的弧度,这个角度看起来不像是个温婉的女子,仔细想来,她眉眼间总是冷淡而清静,略略带着点厌倦,很少有明显情绪化的波动,尤其眼睛里沉寂如夜,像埋藏着不见底的心事,看起来更像是个深思熟虑的男人。
谢子璎的心因此而一悬,想到刚才小王爷的话,忽地又打了一个突,越发觉得仙姑一定是投错了皮囊,眼前人秀丽的女子躯壳下分明藏着个冷俊孤傲的男子。
“小谢,国公府的事还请你帮忙盯得紧些。另外,开封府里有没有朋友?能不能替我打听一些事?”康安安可想不到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轻轻道,“王卿死得实在太冤,就让他这么混过去了,我实在不甘心。”
“是,是,明白。”小王爷不在房间里,谢子璎壮起胆子,走上前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冰凉滑腻的感觉令他心中又是一荡,不知为何,头脑发热,自己竟有几分感动,于是挺起胸膛,大声道:“你尽管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呢。”
不到几天,谢子璎便来来回回,传了许多关于国公府的消息。
秀月做妾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碍着公子毕竟尚未婚娶,不便先纳妾,故先安排进寝室服侍,等公子娶亲后再挑个好日子再正式收房。
只是国公府近来颇为家宅不宁,平白起了许多的纠纷,先是有个叫锦纱的丫头不知为何被打死了,还有个叫程九的小厮犯了事,本来也要被责打一顿,却没捆住,溜出去逃得不知所踪。
“你看,他们自已乱成一锅粥了。”康安安微笑,对谢子璎道,“国公府打杀奴婢的风气真是越来越盛了,以前还只是偷偷地自尽或者熬不过病死,现在公然开始出人命啦。”
“确实,家门不正,必祸起萧墙。”谢子璎迎合道,忍不住又撺掇起来,“小娘子手里有实打实的证据,为什么不发出去?”
“先不急,也许不用咱们插手,他们自己就先闹出来了呢。”康安安指节轻轻叩着桌面,“公子向来都是动口不动手的笑面菩萨,这样打打杀杀的作派肯定是秀月所为,如今她好不容易一步登天,少不得拿以前身边知道底细的人立威做法,锦纱根本没脑子,程九知道的事又太多,左右都撞进了死路。”
“对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现在公子自己都焦头烂额,”
“有可能吗?”康安安冷笑一声,慢慢向后靠坐,目如寒星,“有些人是永远不会知错,也不懂怜悯,更不会觉得惭愧,死多少人都不会令他满意,或许他就乐意见到这样不停地死人,反正动手的人的从来不是他。”
谢子璎动了动嘴,只她眼底似乎闪烁着一丝难以形容的,令人发瘆的精光,忙低下头,到底不敢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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