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气尚未暖,院子里开得最多最好的就是菊花,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尤其在日光之下,绿中透黄,光彩夺目。有几个客人靠着栏杆探头赏花,胡小俏一路分花拂叶而去,指着花丛佯道:“这是绿云、墨荷,那叫凤凰振羽、袍金带、玉牡丹……”
康安安借着她的话头,大步只管往里走,这茶坊果然气派十足,花园也顶得上普通人家三四个之大,园子里有全套的荷花池、曲桥、赏花亭,另有一溜长轩直通浓荫深处的宅院。
两人在长轩尽头停下脚步,面前对着两扇乌黑的大门,上头下了锁,根本进不去。
“茶坊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所,白天阳气更足,那些罗刹娑再厉害,也没有在那里公然出现的道理,所以,很有可能问题就在这荒废的院子里。”胡小俏说。
康安安便上前手掂了掂门环上吊着的大铜锁,说,“也许没有被荒废,虽然锁着门,可锁头油光锃亮,半点积灰也没有,肯定是经常打开的。”
“这种私家宅院一般都是茶坊主人家眷的住所,可是如果住了人,就没有白天锁门的必要,所以说,这里应该是空置了的住宅区,可是看照这个锁的情形来看,却又经常被打开,不断有人进入,这事就很奇怪了。”胡小俏点点头。
“说不定这门就是白天不开,晚上开的呢?”康安安道。
胡小俏点头:“不错,你回去准备一下,晚上让你那个俊郎君陪我们来一趟。”
康安安忍无可忍道:“你总是这么随便地使唤别人的吗?”
胡小俏板下脸:“原来你也知道他是‘别人’啊,我还以为是你的私人物件,真是本事不大,规矩不小。”
康安安冷冷道:“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两人脸对脸,眼对眼,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却听身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问:“两位小娘子,请问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刘老板的脸色很不好看,见她们转头,便正色道:“这里是私家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康安安说:“对不住,我们走错了路,马上离开。”
胡小俏却说:“我们没走错,我们公子要把这个空院子包下来。”
康安安倏地转头看她:“你是又要自作主张了吗?”
胡小俏说:“不错,你是又想反对我吗?”
刘老板本来准备好好教训她们几句,现在反过来被她们斗鸡似的气势唬住了,摇头道:“两位小娘子先冷静一下,这个院子不外借的。”
“为什么?”胡小俏扭头瞪他。
“院子尚在修葺期间,所以不能进人。”
胡小俏眼转一转,又道:“不借就算了,你们是不是有‘点花香’?我们公子要来喝茶。”
刘老板叹口气:“不知你家公子是谁,‘点花香’不是人人都可以参加,只有常客才能点,如果你家公子确实有兴趣,凑巧今天晚上就有一场,就请他今天晚上先来包张桌子看看情形,不过小娘子们就不必来了,晚上这里只允许男人进去喝茶。”
老板瞧出这两人气势汹汹,其实也未必是针对他,逃不掉就是两个婢女为了富贵公子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他把话也已经说得十分明白,这个院子是专供男人取乐的地方,所以你们女人家就不要来瞎掺合了。
胡小俏冷笑起来,对着康安安悠悠道:“你听到没有,现在不是我让他来,是只有他能来!”
两人一起回到大街上,余怒未消,胡小俏叉腰对康安安道:“别以为我在欺负你,新手必须分享人脉资源是铁打的规矩,况且我本就是跨区过来帮忙的,在这个事情上你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
康安安认真道:“确实是你更有经验些,做事上我可以听从你的命令安排,但你没道理对我朋友指手画脚呼来唤去,虽然我是新手,他们却不归你管束。”
“朋友?你居然还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交朋友?他们知道你是什么来历吗?明白你是什么东西吗?分得清你是男是女吗?”
“不知道,不光他们,我自己也不清楚。可我们还是朋友。”
“呸,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里的人心有多坏,朋友?说不定人家就只是看中你这具肉身而已,若是你敢透露出半分……”话未说完,眼前人影一闪,康安安居然跑了。
“混账东西,居然敢在本差官说话的时候跑了!”胡小俏顿时火冒三丈,气窍生烟,当下挽起袖子,甩开膀子,迈开双脚追上去,决心今天一定要给这个蠢货点苦头吃。
康安安倒不是为了躲她,不过刚才眼风一闪,似乎瞧见了个熟人。
不过短短几天,程九的打扮和神情都不一样了,穿了身青绸长袍,骑着匹灰不溜丢的马,趾高气扬,手里还拎着根皮鞭,赶着马儿一溜小跑进条小巷子里。
康安安倒没惊动他,凑近巷口处路牌看了一眼,才转过身来,胡小俏已经跑到了,当胸就是一拳,骂:“你是不是想死呀!我话没说完居然敢跑?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康安安一手接了她的粉拳,一手捂住她嘴,硬捺在旁边的墙壁上,道:“你刚才说的事我都可以答应。”
胡小俏一愣,瞪大眼。
康安安道:“不过也请你帮我做件事,帮我一个忙。”
胡小俏怒,开口就骂:“滚…… ”
康安安缓缓地道:“提醒你一句,我们现在还是合作关系,你可以不帮我的忙,我也可以不配合你找到这五个罗刹娑,反正我是新人,把事情办砸了,你猜咱们俩谁的责任更大一些?”
胡小俏:“…… ”
程九本是个极其狡猾的人,不过小人得了志总会有点忘乎所以,男人又通常逃不过色这一关,所以当胡小俏这样的陌生女子出现在门口,虽然年纪略大,但打扮得花枝招展,风情万种,便足以迷惑他的心智了。
胡小俏不废吹灰之力地便把他骗到了约定的地方,那里早安排了人打埋伏,一见他进门,立刻扑上去,用麻绳紧紧捆了,嘴里堵了把胡桃,塞进马车押回赵府。
“我为了帮你们,可是牺牲了不少色相,被这色鬼捏得手疼,回头你们得赔偿我的损失。”胡小俏还在生气,嘟着嘴,把手臂伸到康安安面前。
康安安倒是很感激,觉得这个前辈其实并不刁钻刻薄,就是控制欲强了些。
“你托我的事情办好了,还有咱们的任务呢?”胡小俏说,“你别顾着干私活,可真是‘整篓洒油,满地捡芝麻’,大处不算小处算啦!”
“没事,我和他们说过了,今天晚上,他们会去那个院子里喝茶。”
“那我们呢?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傻等,再说他们肉眼凡胎看得懂什么?去了也是白去呀。”
“好了好了,都别急。”小王爷插口进来,“你们别担心,咱们一道去。”
“老板不是说不招待女客吗?”康安安说。
“没事,我自有办法。”他踌躇满志地道。
到了朱骷髅茶坊,康安安才知道小王爷说的办法,就是花钱,花钱,花大钱。
刘老板开始时态度还很强硬,不卑不亢地说:“小店是有规矩的,小人倒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
直到小王爷把沉沉的一袋银子和赵府的帖子砸在桌上,他满脸胡须里突然迸出个少女似的娇笑来:“原来是赵府的小王爷,久抑久抑。话又说回来,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两位小娘子只要肯委屈一下打扮成男人的模样,我觉得就不能算坏了规矩。”
没来由的,康安安觉得脸好疼。
朱骷髅茶坊整层三楼只有晚上才对外开放,能够进入这个楼面的客人也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倒不是有钱就能进来。
小王爷完全靠着赵府的名头才破例得以不经层层审核而入,有明眸善睐的小鬟带给他们带路,楼上布置得华丽而不浮夸,四壁垂挂着层层巨副薄纱帷幔,衬着朦胧灯光,所有人和物都像笼着层淡淡的光晕。
房间三面都隔开一间间的小阁子,正中是一条宽约一丈长约三丈的平台,整个大厅也不过分了十二间阁子,小鬟把他们领到一间阁子前,笑吟吟地道:“桌子上匣子里的芙蓉牌是一百两一只,到时候公子若是看中了,想要出价,直接数出来交给茶博士即可。”
“看中什么?”谢子璎莫名其妙。
小鬟低头一笑,再不多话,引着他们进了阁子。
每间阁子里都配着专门的茶博士,旁边支着桌子摆放茶具,见他们进来,忙低头哈腰开始为他们点茶,谢子璎好奇心未了,随口问他:“这里不是喝茶的地方吗?怎么还有东西卖?”
茶博士脸上露出个高深的笑,说:“客官只管喝茶,小人只管服侍,买卖都是两相情愿的事,如果客官看中了什么,我们断没有不卖的道理。”
一通话云里雾里转转绕绕,几个人还是没听明白。
说话间,旁边阁子里陆续也来了客,许多人用轻纱蒙着面,有的人干脆戴着面具,一个个打从他们阁子前经过,反过来仔细打量他们,见小王爷额头一个墨黑的鬼符,立刻有人交头接耳起来:“你瞧那男人脸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小王爷冷冷地看着茶搏士:“怎么没人告诉我们还有这条规矩,进来的人都得蒙着脸?”
茶博士被他瞧得心头一寒,苦笑道:“其实咱们这倒没这条规矩,都是客官们自己不喜欢显示出本来面目。”
“不行,那我们也太吃亏了。”小王爷顺手从旁边墙壁上扯下一幅轻纱,撕成四份,每人发了一条,“都妥妥的包起来,他们的脸金贵,咱们的脸就不值钱吗?”
“……”茶博士,“客官其实不用如此,每间阁子都有**纱帘,可以吩咐小人放下来。”
纱罩就挂在阁子口的吊钩上,茶博士拍了拍手,刚才的小鬟过来放下纱帘。
小王爷一拍桌子:“刚才你为什么不让她放下来?”
茶博士叹:“吃茶的果子糕饼不是还没上齐嘛。”
好不容易等果菜上齐,客人都就位,耳边弦音一转,音乐声随即响起,只见一队绯色纱衣裙的妙龄女子手持各种乐器,载歌载舞而来,在大厅正中的平台上,摆出许多妖娆的造型,手上长帛甩得飞天一般,在台上恣意旋转,如花朵徐徐绽放,客人们见到这般鲜妍活泼,一时喝采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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