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能把你的精魄取出来,然后搬到别的地方去。”康安安指了指墙角的尸体,又在他脸上比了比,“你们老爷做的那些事,我其实也会,如果你不给我钥匙,我就把你的魂搬到那个尸体上,你想尝尝这个滋味吗?”
终于,方小二,不,方定邦嚎叫着往地牢外逃了出去,向后跟着拖着一条铁链的奢比,估计这么一跑绝对能惊动大半个郭府了,康安安回过头,把手上扳指对准墙角处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越是可怖的模样,越能掀起众人的心中的恐惧吧。
活该!她冷冷地想,这个郭中庸把自己当成人间阎罗王一般,随意改人精魄,制造奢比,今天,也是到了该偿还罪孽的时候了。
谢子璎等在房间里,一灯如豆,惨淡地照着棺材里的青年,皮肤有种白到透明的错觉,他心里没有底,忍不住又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总觉得这个不像是真人。
掐完了青年,谢子璎还是心慌,说实话,一个人留在这样诡异的房间里,外头还有群虎视眈眈想要杀他的人,难免会有些神经质,他甚至觉得有人在偷看他似的,心里提不起放不下,坐立难安,莫名地害怕。
其实自从跟了康安安之后,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害怕,可是他舍不得离开,舍不得不参加,只要有康安安在身边,他就会觉得心很定,仿佛跟着她,一切困境都能化险为夷,同样的,只要她不在眼前,他的恐惧就克制不住地弥漫开来,渐渐充满整个肺腑,他抖抖地从怀里摸出张符纸,也是他挂名的师傅云龙道长所教的避邪灵符,搔首想了半天,还是贴在那青年的额头上了,毕竟,这个房间最可怕的就是眼前这具人不人尸不尸的东西,贴完了符纸,他总算略微安定下来,焦急地等着康安安出现。
难耐的等待之中,房间外突然传出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忙碌了大半个晚上的郭府又一次沸腾起来,尖叫声、狗吠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谢子璎跳了起来,知道康安安成功了。
安姑娘总算要回来了!他禁不住热泪纵横,喉口一阵呜咽,自己也觉得太窝囊,才想伸手擦擦眼泪,不料身后有人冷笑了起来,“真是个废物,凭这点胆量还敢出来招摇!”
康安安一脚踩进房间的大门,就看见郭中庸手上匕首一寒,正好架在谢子璎的脖子上。
“小娘子,看不出你才是个世外高人呢。”郭中庸目光冰冷地在她身上打了个转,道,“可惜,只怕你要在我手里死第二次了。”
康安安叹口气,“郭老爷,你来得好快呀。”
前面奢比一出,他不是应该去应付大局的吗?怎么会第一时间来这里?果然是心之所牵,对郭中庸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可以换了小王爷精魄的郭珺臣,务必妥妥地看牢,一有风吹草动就要仔细检查一番,而且估计除了他,也没人能随便进出这个房间。
“小娘子,你是谁派来的?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你休想在我面前使诈,若敢轻举妄动,我就先杀了这个人。”对于刚才她的假死,郭中庸的解释是她可能是有很高超的武艺,或者会闭气之类的神功,所以能在他手里把呼吸停止很久,不管怎么说,这女人身怀绝技,又神出鬼没的,实在不容小觑,边说,他边用力将匕首往后顶了顶,谢子璎皮肤上顿时一道红线,淌下血来。
康安安微笑,“郭大人,你很厉害呀,前朝传闻宫中有人用狸猫换太子,你更阴险,将自己晚辈的精魄植入太子人选的身体,手法毒辣,偷天换日,实在是丧心病狂,不怕死后被严判重责吗?”
“你怎么知道我必定会死?”郭中庸傲然一笑,“尔等凡夫俗子,事事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燕雀岂知鸿鹄之志,小娘子,你还嫩得很,不配知道我的想法。”
康安安听他踌蹰满志,脸上满是不屑,提到死亡都毫不在乎,眼光还不时地往旁边的水晶棺材瞟过去,脑子里不由冒出许多问题,也转头看了看水晶棺材里的青年,沉思道:“不对不对,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你若是只想要他的精魄,完全可以用一件固定的魂器将之收起来,留着慢慢地抽离,何必大废周章地保存着他的身体,还要在他体内另造魂器,简直多此一举,现在我终于明白啦,原来你很需要他的身体,却是留给自己用,等他的精魄全部归入小王爷体内,你就会把自己的精魄植入他的身上,来一招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真是太可怕了,实在是异想天开!”
“哟,你倒聪明,我不过漏了点口风,你就前后全想明白啦。”郭中庸明显吃了一惊,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她一遍,摇头叹息,“我倒有些舍不得杀你了,这么通透能干的人,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岂不快哉。”
“放屁,安姑娘才不会助纣为虐!替你这个老匹夫办事呢!”不等康安安发作,谢子璎忍不住先叫起来。
郭中庸根本不理会他,眯眼看着康安安,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此等见识胆量绝非凡人,倒叫我有几分好奇起来,普通人别说猜透我的计划,就算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们,也必定瞠目结舌无法接受,你居然一点就透,而且毫不意外,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眼里闪着光,又是惊讶又是猜疑,还带着种被看透一切后的恐惧和不安,脸皮子都快抽搐起来,想了想,喝问:“是不是曹家那个贱人派你来的?”
康安安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郭中庸更惊怒,耳听外头乱得一塌糊涂,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免不了急躁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既然不肯说,我也没功夫和你磨嘴皮子了,你就乖乖地再死一回吧。”
说完,手里刚想用力,却听康安安叫了声:“且慢,郭大人,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他一愣,看着她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件黑色的东西,掌手托在眼前。
郭中庸定睛细看,房间里灯光暗,仿佛是一只黑色的扳指,不由怒道:“你想玩什么花样?”
“郭大人,你好好看,这件东西,可真不是凡品。”康安安温和地道,慢慢地上前一步,将扳指离他更近了些,“据说这扳指是以归墟境内黑水河底的灵石雕琢而成,可以吸入尽天下所有生灵的精魄,进出无障,如同一座小型的地府,绝不是人间的东西。”
她一个字一个字娓娓道来,听得郭中庸心驰神往,也没注意她此刻又靠近了一步,托着扳指的手更是只离着他的脸仅半臂之遥,忍不住接口道:“哪有这么好的东西?你别是缓兵之计,想骗我吧?”
“郭中庸。”康安安温柔地叫他的名字。
“啊?”郭中庸一呆。
康安安以同样的语气,柔软地叫了他三次,轻轻道:“起!”
谢子璎只觉得喉口一松,身后的人骤然倒地,匕首“铛啷”一声掉在地上。
康安安看着空中的一团光芒,这是属于活人的完整的精魄,她慢慢欣赏了一会,用指尖的罡风将精魄牵至扳指前,又叫了三声名字,说:“收!”
谢子璎目瞪口呆,看着瘫软在地的郭中庸,猛然想起什么,用手指在他鼻下试了试,忙不迭地缩手回来,惊道:“死……死啦!”
“他不是最喜欢搬人的精魄吗?让他也尝尝被人搬走精魄的滋味!”康安安淡淡道,“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履行诺言,替我把棺材里的人背出去了?”
谢子璎花了许多力气,气喘吁吁,终于把青年的身体扛出了郭府,还是康安安趁着郭府混乱,从马厩里偷了两匹马出来,才不至于把他活活累死。
坐在马背上,谢子璎终于呼出口气,嘿嘿道:“安姑娘,我们刚刚是不是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阻止了一件罪大恶极的阴谋?”
康安安:“……”
这小子真是才出虎穴龙潭就开始洋洋得意了。
谢子璎没看到她的白眼,继续沉浸在逃脱险境后的欢乐之中,脖子上的伤口也不觉得疼了,他将青年的身体扶坐在马背上,自己在后面一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一手牵着缰绳,还要从青年的脖子处往外看路,但这仍不能妨碍他的兴高采烈,计划道:“等咱们回了府,先救小王爷,再救他!”
“咱们当然不能回府。”康安安不紧不慢地泼了他一头冷水。
“为什么?”谢子璎手一抖,身上的青年差点滑下马背,额头上还贴着谢子璎的符,随着马背起伏一扬一扬,康安安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把符揭了。
“如果把他带回去,等小王爷清醒过来,你以为将会发生什么事?小王爷非杀了郭珺臣不可。”康安安三下五除二地撕碎那张没用的符箓,“小谢,长点脑子吧,如果是你,看到这么一个长久以来一直要霸占你身体的人站在面前,你会怎么办?肯定不会和他拱手欢言,全须全尾地送出家门呀?”
“哦,这倒是。”谢子璎吐了下舌头,怅然道,“其实我蛮喜欢原来的小王爷,不晓得精魄换回来后,那个新的小王爷会是怎么样脾气的人?”
康安安不说话了。
她又想起在朱骷髅茶坊的院子里,小王爷阴郁的眼光,冷静至凉薄的气息,那个人真的醒来了,肯定就是一个陌生人,而他们平时所熟悉的小王爷,将会变成郭珺臣。
一念至此,她转头看了看马背上的青年,他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当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事之后,他会不会还是那么个豪爽灵动,骄如烈阳的脾气?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都会因此改变,谢子璎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真正的小王爷苏醒后,未必都看得上他这个帮闲,不过都也顾不得了,换魂之后,她自己不知将身归何处,毕竟吴镜大人还等着找她算账呢。
思前想后,她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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