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镜接过来掂了掂,眼情忽然睁得很大,看住她:“里面的东西不对,你做了什么?”
康安安想了想,道:“里面的精魄多了一个郭中庸,少了一个宁殷。”
宁殷就是吴镜在郑荣喜面前叫出的那个名字,在郭府时为了引开众人,她便把这个精魄叫出来,注入一具奢比体内,事后也没时间去召回来。
想不到吴镜听她这话,用力吸了一口冷气,像是听到了极其可怕的消息,不置信似地问:“你把宁殷的精魄唤出来了?你这……快说,你把这个精魄掉在哪里了?”
康安安从来没有在吴镜脸上看过这种复杂的表情,不止是愤怒、紧张、担忧、害怕,还有一种奇怪的痛苦感,像是掉的是他自己的精魄一般,她呆了呆,说:“是在郭府,在一具奢比体内。”
吴镜暴怒:“你这蠢货,找人演戏骗我,还把我扳指里的精魄搞丢了,要你何用!”一只手已经举起来,还未发力,身后已有人一把搭在他肩头,冷冷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小王爷正吩咐手下打开铁笼子,把里面的人放出来,又叫了等在外头的两名大夫进来救护伤者,一边忙碌一边仍然观察着吴镜,见如此,立刻喝道,“干什么?想在我面前杀人?”
吴镜慢慢垂下手,道:“我不杀她,我要带她去一趟郭府。”
小王爷摇摇头,坚决道:“不行,她对你有用,对我也有用,咱们之前就说好了,今晚配合你抓捕罗刹娑之后,她就归我所有。”
康安安听他这话,不由心中惨然,暗想,原来他还惦记着要逼我说出郭珺臣的藏身之处,果然心思缜密,一个仇人都不肯放过。
吴镜向来自觉高人一等,所以看不起许多人,譬如对于眼前的这个小王爷,内心就十分不以为然,可惜无论心里如何鄙视,人家毕竟权势滔天,周围又全是他的人。全怪上次蛇夫人情报有误,以致于出师不利,他和胡小俏被开封府的捕快当作闯民宅的疯子关了进去,本以为要吃点苦头,不料才关了半日,便被请到了赵府软禁起来。虎落平阳被犬欺,堂堂度朔使总管也只能选择吃瘪,他默默地低下了头,“不让我把她带走也可以,有几句话,我要私下和她说。”
小王爷眼睛如电,飞快地把他上下过了一遍,说:“不行。”
吴镜忍气道,“再怎么说,她还是我的手下,有许多事也不方便让你知道,我得仔细关照一下。”
小王爷又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狱行使感觉颇为受辱,羞怒道:“我已经同意事成之后立刻把她交给你,连说几句私事都不可以了吗?”
“好吧。”口气很勉强,“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如果敢逃,我就毁了你的脸或者打断你的腿。”
“呃……”吴镜气到吐血,这人真是好歹毒,知道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命,而是这张脸,这具身体如果受到任何损伤,确实比要了他的命更令他头痛。一想到丑陋的或者跛足的自己招摇过市的样子,他就觉得莫名心酸。
茶坊里不少空关的房间,吴镜气冲冲地带着康安安进了其中的一间,关门的时候,竟然看到小王爷抱着手臂,闲闲地等在门口不远处。
“岂有此理!”他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朝着康安安发火,“看看你认识的人!什么玩意儿!”
康安安无辜地看着他,说:“其实,我也算是刚认识他。”
吴镜狠狠瞪她一眼,呼呼地喘气,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渐渐恢复了平静,道:“他要你跟他走,你是怎么想的?”
康安安摇头:“我受命于归墟,有自己的事要办,又不是一件东西,不归他所有。”
“哼,你知道就好。”吴镜气顺了些,叹,“其实你第一次来我这里报到,我就看出你不是干这行的料,脾气太倔犟,且又不肯变通,现在果然惹出麻烦,还偷了我的法器。”说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扳指,克制不住又是一阵怒火攻心。
“你自己说说,到现在为止,任务你只干成了一件,第二件任务才开始就闯了个大祸,办事效率不行,杀人的效率倒很高,每次办事都要搭进去人命,搞得好大的动静!”
康安安低了头,看着眼前的一块方砖,轻轻道:“那些人,有罪!该死!”
“世人生死自有天命,有没有罪,与你无关,那是判官的事!该不该死,更不归你管!那是阎罗的事!你在人间不过是个戾魅清扫工,本质上与一把扫帚一块抹布毫无分别,劝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像胡小俏一样专心安静地工作不行吗?非要搞出一堆烂摊子来,从而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之前国公府公子自杀,十殿阎罗就已经发话,说因为我们胡乱插手,不得不改写生死簿,他本来还有几年可活,将来还可以生个儿子,被你这一搅和,一连串等着投胎的精魄都没了方向,得重新找人家安置,你知不知道,这给他们增加了多大的工作量?”
“呃……”康安安无语,原来公子还能生儿子。她好奇地问,“他和谁生的儿子?秀月?公主?”
“你给我闭嘴!”吴镜更是生气,“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意思?放走罗刹娑后,一群原先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死也瞎了眼,许多人的寿命将重新计算,十殿阎罗这下又要发狂,你不但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给归墟各部门也造成了很严重的不良后果,不行,今天我必须得处罚你,以示警戒。”
他重新举起了手。
康安安倒也不震惊,反正收拾一切残局不过就是一死了之,不是死在吴镜的手上,就是死在小王爷的逼供里,她闭上了眼,“谢谢总管大人的栽培,我确实不是这块料,给您添麻烦了。但是,这些人死有余辜,如果事情重新来一回,我还是准备这么做。”
“咦?”吴镜停了手,“你个缺心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高尚?我告诉你,为了防止你们到了人间受到各种诱惑,尤其沉迷于世间男女之情,每个人到了我手里,都会抽掉一魄做为保障,呆呆笨笨的就不会想太多,等你们像胡小俏一样彻底习惯了这个环境,知道了人间不值得,才会还给你们。可是你一出现,我就看出你性子执拗尘缘又太深,索性抽掉了你两魄,原以为你无知无觉会老实点,想不到你倒给我走上另一条绝路去了!”
“你抽了我两魄?”康安安吃了一惊,睁开眼,“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难道你自己还会有感觉?”吴镜斥她。
其实康安安想说的是:怪不得胡小俏曾经说:我知道吴镜大人对你做的一件事,现在想来,胡小俏知道了吴镜在她身上比别人多抽出了一魄。
“我防来防去,还是没料到,你没变成情圣,居然成了个义士。”他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胡小俏说得对,将这具身体派给你使用,真是太浪费了。”
康安安被他摸得浑身一阵鸡皮疙瘩,总管大人的手像有是块粗糙的砂纸,能触到她的精魄,并在上面来回摩擦,隐隐作疼。
“你看,今天我若是不让你出去,你的朋友就肯定不会放过我。”吴镜喃喃地说,,“如果我放了你,那我这个总管就实在太窝囊太憋屈,以后再有新的度朔使上来,试问还有谁会听从我的管束?是去是留,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切遵从大人的安排。”康安安咬着嘴唇,只觉得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砂纸渐渐成了突起的石砾,带着棱角慢慢地在她整个精魄上碾过,像能是刮出血痕,伤口越来越撕裂崩开,她痛苦地喘息。
“魏绛。”他低低地叫着这个名字,连叫了三声,康安安头顶便炸开了一片白光,刺目的白色瞬间包围了她,如赤身爆露在冰天雪地里,寒彻骨髓的冷与空虚,她茫然地想:“魏绛,好奇怪呀,这似乎算是个男人的名字吧?”随即一头栽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小王爷等在房间门口,听里面隐隐传来絮絮的说话声,忽地眼前一片惨白,转头看向窗外,原来天边劈过一道闪电,片刻之后,惊雷乍起,不一会儿,空中飘起了斜斜的细小雨丝。
此时房间的门终于打开,吴镜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淡淡道:“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这个女人现在归你了。”
他抬步要走,无奈一把匕首已顶在腰际,小王爷的侍卫将他重新逼进了房间。
小王爷也快步入了房间,却见“康安安”瘫坐在一把椅子上,毫无生气,忙过去将她靠在自己怀里,见她脸上惨白如死人一般,神志似乎也不十分清晰,不由怒道:“你把她怎么了?”
吴镜冷冷道:“放心,只是受了点惩罚而已,闯了这么大的祸,你总不会以为我就让她毫发无伤地过关了吧?”
小王爷道:“难道你又抽了她的魄?”
吴镜道:“哼,你知道得还真不少,不过今天我可没有抽掉这个身体内的任何东西,现在她体内的精魄是完整的,因为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
小王爷冷笑一声,“不行,在她清醒之前,你不能离开。”话音刚落,侍卫直接将匕首对准了吴镜的脸。
吴镜怒火上窜,用力捏了下手上的扳指,沉声道:“还以为我当真怕了你……。”
话未说完,小王爷怀里的“康安安”忽然呻吟一声,浑身一阵颤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小王爷忙低头问她:“你醒了?现在可有什么感觉?”
“康安安”虚弱地道:“我,我没事,你放心。”
“怎么会没事?他把你怎么了?”小王爷皱起眉头,看着康安安脸上晕红,有种不同于以往的妩媚风姿,“你现在的样子有些奇怪……。”
“康安安”娇弱地截口道:“其实我也感觉很奇怪,像做了一场离奇的梦,许多事情混杂在一起,到了现在还觉得有些糊涂。”
吴镜听她这么说,嘴角不由上扬起一个叵测的微笑:“不错,之前我确实扣了她的两魄在手里,现在已经完全地还了出来,她已是个完整的女人了,这一点,你马上就会知道。”
他见小王爷还是一脸半信半疑,又加了一句,“既然答应把她交给你,我绝不会食言,只是希望以后再见,大家彼此都能留几分情面。”
他拱了拱手,抬腿就走。这次小王爷没有示意人阻拦他,只是低头看住怀里的女人,见她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仿佛弱不禁风一般,疑心她忍受了极大的痛苦,只是倔犟地不肯说出来罢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道:“这次你真的完整了吗?”
“康安安”闻言,脸上升起薄薄的红晕,美目流转地道:“我不知道呀,似乎心境与之前完全不同了,难道这就是精魄归位的感觉?”
那名叫魏绛的精魄不知道外面有个“齐全”的它住进了赵府,不过它在吴镜的扳指里,也遇到了一个齐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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