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F市的天气依旧很热，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正值周六下午，马路上一眼望去一片车海，公交车被挤在轿车的中间，显得突兀又好笑。叶憶坐在公交座位上，偏头看着窗外的车流，耳机里放着周杰伦新出的歌。
“叮叮”周杰伦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某绿色社交软件的语音电话铃声。叶憶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她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把背后的书包拿到前面，从里面掏出自己的手机。
“阿棠”两个字在黑色的语音界面里闪着光，叶憶原本漠然的神色褪了下去，换上一幅笑脸，她接通了电话，率先说了一句：“到家了？”
时棠：“没有，我这周没回家，申请住校。”
时棠：“你到家了吗？”
叶憶闻言，把头往后靠了靠，瞟了一眼公交车上的电子显示屏，回道：“快了，还有4站。”
时棠：“那好，等你到家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叶憶点了点头：“嗯，再见。”
她摁了挂断键，语音界面消失，微信界面的未读消息几乎一瞬间同时弹了出来，除了最上头时棠的消息，最显眼的应该就是林燕归发的一大串语音了。
叶憶在总界面盯得红点看了很久，最终还是被强迫症打败，点进了和林燕归的聊天小窗，她没有直接打开语音外放，而是转成了文字。
瞬间，一大堆字蹦了出来，叶憶艰难地从那些被土话祸害的错别字里理解林燕归说的话。
妈妈：“放学了吗？”
妈妈：“有没有坐上公交车？”
妈妈：“到哪站了？怎么不回我消息呢小憶？手机还关着机吗？”
叶憶盯着“关着机”三个字，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林燕归两眼冒火的样子。公交车缓缓驶进树荫处，叶憶把手机关了机，从耳朵上把耳机摘了下来，原模原样的放回了耳机盒里。
“城西中学站到了，请要下车的顾客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从后门有序下车。”公交车缓缓停靠在一处老旧的站台前，电子播报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叶憶拿起书包起身，快步走下了公交。她低着头，打算等公交车离站了再过马路。
“小憶！”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呼喊，叶憶叹了口气，在公交车还未完全开走之间扬起笑脸。她一过马路，林燕归就赶紧走上前把她的书包卸下。
“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林燕归牵着叶憶的手，边走边问。
叶憶：“还好。”
她看着林燕归脸上的笑，从诸多话题里面挑了一个最能让林燕归开心的：“我周考考了第一。”
林燕归：“我知道，你们老师告诉我了。”
叶憶皱了皱眉，“老师”二字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老师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他还说什么了？”
一听叶憶说这话，林燕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又开心了一个度：“你们老师还说，如果你高二一整年都保持这个成绩不下滑的话，明年提前参加高考的时候就有很大可能能考上Z大。”
果然是这样。叶憶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班主任翻了个白眼。倒是提前给她挑了个好大学。
六楼的自动感应灯随着她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亮了起来，叶憶抽出自己被林燕归握着的手，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叶憶所设想的黑暗并没有到来，客万里亮着灯，茶几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叶憶盯着叶萦愣了几秒：“你回来了？”
专注看手机的叶萦被叶憶的声音吓了个机灵，她本能地把手机熄屏然后扔到了沙发上。
“姐，你上大学了。”叶憶提醒道。
“你姐怎么了？”被叶憶挡在身后的林燕归什么也没看到，听着叶憶说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萦听了叶憶的话才反应过来，她尴尬地笑了笑，从沙发上拿起了手机：“这不是条件反射吗。”
“你这周怎么回来了？”叶憶瞥了一眼叶萦，她弯腰脱下鞋子，穿上了拖鞋。
“怎么了？你姐想回来还不行啊？”叶萦边看手机边翻了个白眼。
叶憶愣了下，她挑了挑眉，不可置信地发现她姐竟然学会瞪她了。“出去半年倒是多了点胆子。”她想。
林燕归看着这姐妹俩绊嘴，无奈笑了下，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对着正在翻书包的叶憶问道：“对了小憶，我之前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是手机没有开机吗？”
叶憶掏手机的动作顿住，她看了一眼林燕归，她妈妈那张脸上就差写上“快告诉我你没开机”几个字了，想法十分明显。
叶憶暗暗吸了一口气，摆上原先已准备好的疑惑脸：“你给我发信息了吗？我手机一直没开机，收不到。”她看准时机把黑着屏的手机拿了出来，朝林燕归扬了扬：“你看”。
林燕归的笑掩都掩不住，但她还是将信将疑都摸了摸手机屏幕，在指尖触摸到冰凉的时候，才完全相信。
看见林燕归点头，叶憶把手机塞回了口袋。女孩用一只手把鼓囊囊的书包拎回自己的卧室，她拉开桌椅坐在书桌前，把手机规规矩矩地放在旁边。
直到余光撇见林燕归去厨房忙活了以后，叶憶才把紧抵的双唇分开。
时棠：“到家了吗？”
熟悉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叶憶放下笔，没有直接拿起手机查看，而是径直走向厨房，对正在炒菜的林燕归打了个招呼：“妈，油烟机的声音太吵了，打扰到我写作业了，我就先把房门关上了。”还不等林燕归同意，她就回到房间锁了门，用行动充分诠释了什么是“我只是来通知你。”
叶憶走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前拉上窗帘，在确保门上不会反光出手机屏幕后回到了书桌前，开始回复消息。
叶憶：“已经到家很久了，作业快写完了。”
时棠：“??？”
叶憶看着时棠扣的四个问号，大概猜出了它们表达的意思，应该是——
时棠：“不是？你回来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看你没有发我消息还以为你还在车上，我刚才还在想是什么样的4站路你坐了这么久还没坐完！！！”
时棠：“叶憶你！…”
眼看时棠的火要上来了，叶憶忙不迭地拨过去一个语音。
“我不是故意的。”叶憶放软了声音，像哄小孩子一样。
时棠刚要说出口的“你怎么能这样”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在叶憶看不见的地方咬着嘴唇，道：“你就知道我吃这套。”
叶憶：“那可不是，我不知道谁知道？”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突然嘈杂了起来，叶憶的声音被盖了下去。
时棠：“你刚刚说什么？”
叶憶听着时棠那边的声音，好像是有几个人在组队玩王者龙耀输了，现在在骂街。
叶憶憋着笑，绕过了刚才那个话题：“对了，你这周怎么申请住校了？”
时棠坐在教室座位上，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转着笔。听到叶憶说这话，她显出了点不高兴：“还不是家里装修？什么都拆了，我要是回去了那睡哪？”
叶憶：“这样啊。那你家装修好了你就要回去了吧。”
时棠：“不一定，住学校挺好的，又没老师管我们。”
教室里的声音陡然升高，时棠的那几个同学骂的越来越脏，时棠皱眉，她扶着桌子起身，走到教室后门边上，探头望了望走廊两头，确定没人后才继续说：“住校生周末上晚自习没人管的，该怎么玩怎么玩，比在家被爸妈看着强。”
叶憶想象了下那个画面：“那还挺悠闲。”
时棠：“可不是。”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到了眼前，语音界面上的通话时长写着“5：16”。时棠愣了一下，然后悄咪咪地等到5：20时截了个图。
“咔嚓”，叶憶听着突然出现的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沉浸于做坏事的时棠被吓了一跳，她欲盖弥彰的说：“啊？没什么没什么！！”
时棠怕叶憶继续追问，赶紧找了个理由要挂断电话：“唉我作业还没写，先挂了啊阿憶。”
叶憶张了张口，很多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她默了很久，最终只憋出来一句：“那你加油。”
时棠：“……”
倒是临挂断前，叶憶又添上了一句：“记得早点睡。”
时棠听着这姑娘八百年来从来没变过的关心人的话，无奈：“知道了。”
她摁了挂断键，抬头望了眼走廊栏杆外的天。
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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