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左丘翁只冷哼一声。
“我这一生或对或错,都已经过去半生了。四十年来黄粱一梦,十六年自欺欺人,说到底我自作孽,不可活。”
四十岁不惑,对修士而言,四十正当壮年,但左丘翁老气横生,活像黄土埋到了脖颈,自知时日无多的老人。他疯过之后,什么情绪也没了,行尸走肉一样斩断与俗世最后的纠葛。
“四方神器给你,金丹也可以帮你结,你所求我都能满足,但我也有一事相托。”
云涟谨慎道:“你知道我想结什么样的金丹?”
左丘翁哂笑,“你忽悠凌柏儿子时的神情,与她很像。你想结金丹,让神骨的神力经金丹转出,伪装成普通灵力,我能做到。”
左丘翁说着,却突然发现自己俨然快忘记她的样貌了。十六年前,她骗自己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守四方神器,说是她骗自己,不如说是他自欺欺人。她跟云涟一样,演技拙劣至极,可自己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心却怎么都狠不下来。
当时年少轻狂,稀里糊涂应下来,心甘情愿上了当,不曾想过,这一糊涂就搭上了一辈子。
下一世注意吧。
云涟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只得开口道:“你要托付什么?”
左丘翁声音难掩颤抖,“把我的骨灰,扬去大江大河,天高地阔别再拘着我了。”
“挫骨扬灰?!”云涟不知说什么好。
“你只是不愿意相信,可你知道,将我困在此地的大阵是出自她手,她的阵法守门,除了你没人能闯了。”左丘翁道:“把我的骨灰带走吧,算我求你。”
当事人自己要求挫骨扬灰,云涟不理解,但还是答应下来。
只有云涟一个人从茅草屋里出来了。
凌九霄不放心的将云涟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见他确实平平安安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医仙前辈答应帮忙了吗?”
“答应了,不过要少主一起。”
云涟捏着凌九霄下巴,把他拉近,轻轻接了个吻。
“二公子!”
“二公子!!”
云涟耳畔突然响起呼叫声,“二公子,情况有变!”
云涟被他吓了一跳,没控制好力度,一口咬在凌九霄下唇,旋即尝到了血腥味。
凌九霄手臂掴着他的后腰,用力一压将他带进怀里,“做什么咬我?”
云涟手撑在凌九霄胸膛上,用力向外推,“我……”
眼前,凌九霄静静地等着他说话,耳边,纫兰声音愈发焦急,“大公子命人传话过来,说昆仑山有异,命你带七十二护法归宗。”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话音落下,云涟心彻底落入了谷底。
“宗主怕是要提前出关了。”
云涟:“!!!”
他手下意识收紧,指尖狠狠掐进的九霄的肉里,疼的凌九霄倒吸一口气,“嘶,松松、松开,在想什么?”
云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一时半刻却也遮掩不好情绪,他慌慌张张收了手,视线对上凌九霄的那一刻,眼眶倏地红了。
梦要醒了吗?
云涟想笑一笑,想在最后为凌九霄留下点更好的印象,但……
他一张口,嗓音就不受控制的染上了哭腔。
以后再见,他又变回了魔宗云二公子,心如蛇蝎、杀人如麻、嗜血残暴、阴鸷疯癫……其实他以前从不介意修真界怎么传他,一群废物爱怎么骂就怎么骂,他压根不在乎,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一想到今日以后,凌九霄眼中的他会变成这样,他就恨不得把那群编排他的人全杀了!
至于其他的,云涟不敢想两人以后刀剑相向,他该如何面对凌九霄。
装作不认识吗?
他做得到吗?
凌九霄。
他骗了凌九霄,少主会想一剑刺死他的。
“凌九霄……”
凌九霄不明白亲着亲着,云涟怎么突然快哭出声来了,他打趣道:“不让你咬我,你就哭?要不要这么不讲理?”
凌九霄弯腰,在他颈窝轻蹭。热气喷洒在颈侧热乎乎的,云涟眼泪止不住“唰”的落下来。
凌少宗主懵了。
他手胡乱擦去云涟眼尾、脸颊的泪珠,别说哄心上人,凌九霄从小到大连小孩子都没哄过。云涟突如其来的眼泪砸的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对不起,少主。”
云涟泪花翻涌,哽咽道。
凌九霄摸不清他的思路,思来想去,左猜右猜,最后将黑锅扣给了左丘翁。他愤然道:“是不是左丘翁说什么了?他提什么过分要求逼你答应了?”
云涟惨淡一笑,“对不起。”
凌九霄一怔,忽的有了个猜测。
他竭尽全力想让声音听起来更平静,显得他不那么慌张,“你要回天外天?”
“为什么突然这样,”凌九霄道:“你是玄天剑宗的战俘,你不能回去!”
云涟什么都没说。
眼泪他控制不住。
嘴还是能控制住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耳边纫兰仍在呼喊,云涟哑声:“闭嘴!!”
凌九霄一下子刹住了嘴,“你的那些小动作,只要别太过分,我都可以视若不见……你就非逼我把你软禁起来吗?!”
“好啊,少主把我软禁起来吧。”
凌九霄一拳打在棉花上,“刚才都还好好的。”刚才还在一起卿卿我我,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左丘翁是天外天的人!他对你说了什么是吗?!!”
云涟推开凌九霄,动作轻柔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少主会记恨我吗?”
凌九霄气昏了头,怒道:“我恨你一辈子!!”
闻言,云涟眼里是说不出的失落,“恨吧,这辈子恨了,下辈子就别恨我了。”
苍麟出鞘,横在云涟颈前。
“天外天二公子不能就这么逃走。”
他带走云涟时,向修真界做了保,倘若云涟今日就折磨一走了之,玄天剑宗如何向修真界交代。
云涟心中大恸。
他抚摸着心口道侣契,属于另一个人的心头血萦绕在心尖,滚烫炙热,做不了假,他指尖在那处流连不舍。
“少主,生死道侣契结下,我若死了,你也活不成。”他依依不舍的摸了摸道侣契,下辈子小少主还愿意同他结道侣契吗?
不愿意他就死缠烂打。
“我有办法解除生死道侣契,少主,解了吧。”
头顶发光的珠子冷眼旁观二人,云涟身上还穿着凌九霄的旧法衣,曾经一次一次挡在云涟身前,保护他的苍麟,现下正横在他脖颈处恐吓他。相拥而眠的人,如今还是拔了剑,气氛本该剑拔弩张,偏偏两人心口又连接着一根红线。
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明面上刀剑相向,但看不见的暗处,道侣契又将两人紧紧捆绑在一处。
“少主,我要去结丹,你答应过帮我结丹,不能反悔。”
话到了凌九霄耳朵里,就变成了“我要走了”。凌九霄收剑,单手扣住云涟双腕,掐着向茅草屋里走。
“结!我看着你结!!”
云涟被扯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跟上。凌九霄大步流星走得急,停下时他险些摔倒在地,关键时刻,凌九霄扶了他一把,待他站稳后,又臭着脸松开手。
“嘭!”——木门被一脚踹飞。
暖黄的光偷偷漏进屋中。
左丘翁:“???”
抬哞一见凌九霄和云涟交握的姿势,两人逆着光,投下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他心下了然,暴露了,吵架了,生气了,闹掰了。
左丘翁:“……”
但这又干他何事,为什么要杀气腾腾的瞪着他?
凌九霄寒声道:“结,丹。”
云涟认命的闭上眼,“来不及了,先结丹。”
“背对着坐我前面来。”左丘翁盘腿坐下。
凌九霄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抱臂站在一旁,眼珠随着云涟的移动而转动。他质问道:“让炉鼎结出金丹,这种违背常理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浑身上下灵力流窜,怀里抱剑,站在那里气势剑拔弩张,大有一副解释不清就按天外天同伙处理的意思。
左丘翁平静道:“把我的,换给他。”
此话一出,惊掉下巴的唯有凌九霄。
他们两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想要炉鼎结丹,这困难程度不啻于要水火共存,自身长不出来,又想要,那自然而然就只能从外界谋得了。
凌九霄蹙眉,真是弄不明白堂堂医仙竟然为了天外天不惜自毁,做到这份上,天外天是救过他全家的命吗!
左丘翁左手握拳,全身的灵力一点点被调动。他受困在这破地方不人不鬼,蹉跎了这么久,甚至连调动自己的灵力都显得异常生疏。
灵力沿着经脉汇聚在左手,越聚越多。
凌九霄握着剑柄,上前一步,戒备的盯着左丘翁。
左丘翁猛地发力,灵力尽数攻向金丹。
“咔嚓!”
强劲的力道下,金丹在一瞬间裂了道缝隙,而后碎成了粉末!
半生积蓄的灵力一时失去了承载容器,不受控制地流窜在云涟经脉中,其中剧痛的滋味,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饶是云涟,也不禁被他的决绝震撼到。
左丘翁:两个神金
宝子们,疯癫二公子强制爱质子九霄,地位互换,预备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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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余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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