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莫失轻轻地叹了口气，抽出手来，在陆岭失措的反应中，又抬手抚上她的两颊，指间轻柔地探入她的发丝中。
陆岭的头发带给人的触感十分冷硬，这与她在沈莫失心中的印象截然相反。
“都不是。”沈莫失垂眸轻声回道，动作柔和地缓缓贴近了陆岭，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她交错的鹿角下，直到两人额头相抵。
她几乎能感受到陆岭在两人相触时，下意识发出的轻微颤动，她这才撩起眼睫，以冷静而坚定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面前漆黑的双眼。
“你是我最信赖的盟友。”
沈莫失唇角上翘，掌心施力将陆岭下意识垂下的脸微微抬起，“何必妄自菲薄呢？你做出的一切都有着巨大的意义。”
“如果没有你这十年如一日的积淀，即使真相就摆在你面前，你又能做出什么来呢？无能狂怒吗？”
“可现在的你不同，虽然过去无法改变，但你有能力创造出不再荒谬的未来不是吗？”
沈莫失又想到了猎刀与红雪，“还有那些受益于你的人，如果没有你，会有更多的小鱼溺毙在这荒诞的命运之中吧……”
而对于沈莫失的这番话，陆岭难得和克拉芙季雅有了同感。
好像完全听不懂……
但奇妙的是，她又确实能领会到沈莫失的意思。
陆岭怔怔地注视着面前这双温和的眼，终于抬手伸向沈莫失的后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沈莫失轻抚着陆岭微微发着颤的脊背，垂下的眼帘掩饰住了她眸中若有所思的神采。
……居然这么不安吗？
仅仅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真相？
“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沈莫失突然停下了安抚着陆岭的手，她歪头看向颈边因她的突然发问而面色迷茫的陆岭。
“什么？”陆岭扶着沈莫失的肩膀退开了些，疑惑地看向她。
“猎刀与红雪……你能帮我照拂她们吗？”
沈莫失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岭，在她正要开口答应前，又突然弯起眼，笑着补充道：“在我回来之前。”
“什么！”陆岭一下便睁大了眼，惊讶地问道，“可你不是不会再回来了吗？”
“红雪告诉你的？”沈莫失挑起眉，虽然是问句，不过她的语气却格外肯定。
陆岭抿紧了唇，默认了这件事。
沈莫失无奈地笑了，“实话实说，即使是对我而言，要回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当然不能在不确定的时候就给她不切实际的希望嘛。”
要在广袤的大海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海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那你怎么？”陆岭不解地蹙起眉，那现在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呢？
“你不一样，”沈莫失抬手将食指置于唇上，“这是我只会告诉你的事。”
她对着陆岭眨了眨眼，神态显得有几分俏皮，像是孩子间分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般，“所以可别告诉别人哦，我信赖的盟友。”
“不是最信赖的吗？”陆岭挑眉质问她。
居然还有这个原因啊。
沈莫失压下下意识挑起的眉头，咧开嘴笑得灿烂，“没错哦，是最信赖的，在这一点上，你和她比什么呢？”
两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陆岭低哼一声，撇过头不再纠结这件事，略微理了理凌乱的衣物后，她又恢复了那副稳重的模样。
她微微转头，认真地看着沈莫失承诺道：“我答应你，不过，你也不许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最信赖”与“会回来”吗？
沈莫失了然地勾起唇，她翘起拇指与小指伸向陆岭。
“这是什么？”陆岭疑惑地看着这个奇妙的手势。
沈莫失笑嘻嘻道：“发誓哦，你也伸出来。”
虽然没明白，不过陆岭还是照着她所说的做了。
沈莫失上前勾过她的小指摇晃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百年吗？”陆岭看着沈莫失将拇指按过来，抿唇回道，“那我可不一定等得到你……”
“这可不是这么个意思，”沈莫失顿时失笑道，“对你而言，或许是我走后的下一秒也说不定。”
对她来说的话……
沈莫失眨眨眼掩下思绪，无所谓地笑道：“反正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放心吧。”
陆岭打量她一眼，又垂下眼道：“太难就算了吧，反正，你不回来我也会照顾好红雪她们的。”
她看重红雪可不仅仅是因为沈莫失。
“对了。”说到红雪，陆岭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惹得沈莫失下意识看向她。
“怎么了？”
陆岭看着她，纠结片刻，却还是开口道：“红雪或许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不过这件事大概率是已经定下了。”
“什么？”沈莫失疑惑地歪了歪头。
“猎刀她打算和莫拉一起离开本星球。”陆岭神情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闻言，沈莫失不禁睁大了眼。
“诶？”
见沈莫失惊讶的模样，陆岭有些感同身受地弯起眉，“我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也很惊讶，不过这是红雪亲口告诉我的，她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沈莫失抿了抿唇，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该是我谢你才对，”陆岭无奈地看她一眼，随即站起身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这么快？”沈莫失暂时压下对红雪的思索，抬头看向她。
“我已经颓丧得够久了。”陆岭抬手撩起碎发，将隐约还带着几分潮气的发丝向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神情坚定，眼中闪烁着睿智的神光，垂眸看向沈莫失时，唇角的笑意一如既往，“还有不少工作等着我呢。”
“你可真是……”沈莫失扯起嘴角，无奈地看着这个工作狂。
陆岭拎起一旁的湿衣向门外走去，“那我这就走了，回头会把你的衣服送回来的。”
沈莫失起身送她，“好好好~我闲不下来的领主大人。”
陆岭看着她这副无奈的模样，轻笑一声，开门后就将湿衣服递给了候在门外的下属，并姿态从容地任由她们为自己披上披肩。
这下的陆岭是真真正正地回到领主状态里了。
沈莫失双手抱胸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调侃她道：“都到这一步了，怎么不演完呢？”
陆岭勾起唇角，转头看向姿态闲适，毫无惊诧之意的沈莫失，“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沈莫失哼笑一声，并不否认，而是饶有兴致地说道：“有的时候，我也是挺想知道，你的下限到底在哪的。”
陆岭这人，即使再崩溃，又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以一个如此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人面前呢？
即使这个人是沈莫失自己，沈莫失也不觉得她会这么做。
——除非她另有目的。
沈莫失也确实没想到，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会让陆岭这么没有安全感，以至于她要亲身上场来试探自己。
不过她也并不介意这种试探就是了，沈莫失笑得从容而闲适。
陆岭抬手抚上衣领，她的眼尾还带着隐约的红晕，眸光却是平静而又耐人寻味，“和你相处，用多少心思都不为过啊。”
沈莫失实在是太敏锐了，所有的阴谋都在她眼中无所遁形，所以就只能用这种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阳谋了。
幸好结局是好的，陆岭掩唇笑道：“不过我说的那些话，可都是真心的。”
沈莫失扬起下巴，挑眉不服道：“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陆岭转身走入伞下，只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回见。”我信赖的盟友。
闻言，沈莫失轻哼一声，笑着摆了摆手，也转身进门去，“回见。”
待合上门，她才敛下笑意，认真思索起红雪与猎刀的事。
在陆岭与莫拉达成合作后，G109星上有人会离开是很正常的，沈莫失甚至能隐约猜到有哪几个学生会跟着莫拉一起离开。
这些离开的人的目的之一，是要把这种新兴的紊乱症疗法推广出去，而另一个目的也很重要，是为了向外界学习这么多年来G109星落下的科技。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这些人里居然还会有猎刀。
既然消息还没传开，那猎刀大概率是从红雪这得到的消息，是红雪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了猎刀吗？
沈莫失内心隐隐有了些猜测。
……
“辛苦你啦。”沈莫失笑眯眯地从红雪手里接过文件，然后便随意地将这份文件放置在了一边，转而叉着手看向红雪。
“方便聊聊吗？”
红雪鼓起脸，一屁股坐进了柔软沙发里，“我就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这种东西了。”
随意找了个借口让人把红雪唤来的沈莫失但笑不语。
自上次咬了她一口后，红雪这孩子便隐隐回避着她，此前的沈莫失顾及到小孩子的面子问题，也并不戳穿她。
不过在她有意要找红雪的时候，单纯地等着她送上门来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沈莫失起身在红雪身侧坐下，但还没等她发问，红雪便先发制人道：“你是想问妈妈的事情吗？”
沈莫失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抬手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真是进步了呀，都能猜到我的心思了。”
“哼。”红雪轻哼着扭过头去，却又状似不经意地用耳朵蹭了蹭沈莫失的手。
沈莫失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既然你知道了，那么，愿意和我聊聊这件事吗？”
“你在担心我吗？”红雪两手撑在沙发上，噘着嘴瞥她一眼，“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普通离别罢了。”
她扬起下巴，闭着眼背诵道：“我的人生还很长，每个人都只能陪我走一段路罢了，妈妈当然也是一样的。”
“所有人，迟早都是要分开的。”说罢，红雪带着几分骄傲地睨向沈莫失。
沈莫失勾起唇角，笑得眼都眯了起来，“你可真是学会了。”
“不过呢。”
她突然变脸，抬手捏上红雪肉呼呼的脸颊，压低了嗓音“威胁”道：“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她可不信红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完全适应亲人们离她远去这件事，红雪越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沈莫失就越是担心她未表露出来的那部分情绪。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这不代表学会了不哭的乖孩子就不需要安慰了。
“谁教你拿我的话来应付我的，嗯？”沈莫失故作不满地扯着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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