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顶楼后,夏燃掀开沙发坐垫,果不其然在下面看到了一个坛子。
棕褐色陶瓷罐,白色与灰色相间的粉末装了小半罐。
她并不介怀,伸手进去摸了摸。
“确实是骨灰。”她道:“是一个人的。”
原样放回收好后,她起身后安安静静看着眼前的湛蓝天空,发了会儿呆。
其实没什么找的必要了。
她见过很多个人的尸体、骨灰,也见过数不清的死亡。
更走过数不清的副本与所谓游戏。
也许是因为大多数小说中,这些副本都会冠以一个潦草的目的——夺人生命,而不作详细解释,所以由此衍生出来的虚境里,世界剧情就会以那潦草的一句话展开。
大多数都会演变成不择手段抢人性命。
这个虚境似乎有解释一些,至少所谓boss的沈雾还是有自己意识的,不是一味杀人的无意识产物。
虽然他脑子确实有病。
祈愿游戏。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被称作“祈愿”。
可没有意外,它的目的也是拿人性命。
沈雾是典型的“玩家翻身当boss”剧本。
兴许是想表达一些什么,兴许又只是宣泄,但到最后终究逃离不了整个世界的控制,杀人仍是目的。
那么这种情况下,二选一的确没有道理,只是他对世界做出的妥协而已。
就像江知水说的,还有死亡人数的指标需要完成。
至少三个人。
陈斌死了,赵博死了。
张云航、陈建光和司霖,她和苏流。
夏燃愣了一会儿,轻声询问:“如果我从最开始就跟赵博一样,听了很多人的话,那最后的答案会是‘杀了别人’吧。”
江知水没开口。
她继续说,嗓音轻得禁不住小窗中吹进来的风。
“而现在,答案是‘自杀’。”
轮椅上的女生抿唇凑近她,想要打开她的手环。
她没有抗拒,手腕被人小心地摸到、抬起,腕上的莹蓝手环被打开。
她说:“是的。沈雾在时,答案是杀了别人。”
“可是有什么区别呢?”
夏燃没有看向她,仿佛也没有问她,只是对着天空自言自语。
“在他看来,封闭听闻害了自己,不封听闻的人害了别人。”
“不论对不对,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那答案是什么有差别吗?”
江知水以为她在问自己,回答:“他要选一个,玩家不能全活下去。”
“这场游戏有三个新手、一个第三场、一个第四场、一个第十六场、一个第二十九场,所以至少要死三个人。五十五除以七减五,不舍只入,等于三。”
果然如此。
夏燃合眼又睁开,腿上松了力气,坐倒在沙发上。
她抬起手腕,“有这个东西在,直接告诉苏流也没关系吧。”
“涉及她,她的世界线会牵扯上空界,不好。”
“你的好不好怎么定义的?”夏燃来了兴趣,好整以暇问。
“扯上空界,游隼要加班。”江知水给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答案。
夏燃笑出声,又问她:“那你觉得沈雾的设计怎么样?”
“不理解。”江知水老实答:“但设计很完善,不需要我加班补充。”
“不理解吗?”夏燃又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会很有共鸣,不是说转换机会匹配更合适的两个人吗?”
“哦。”没等江知水回答,她自顾自想出了答案,“也是,你还没遭自闭的苦呢。”
等她们乘电梯下楼后,江知水冷不丁说:“遭了。”
夏燃笑笑,没有反驳。
“你不信吗?”江知水莫名执着起来。
“信啊。”夏燃语气仍轻盈,听着像是敷衍。
江知水憋了憋,最后说:“那就没遭。”
“怎么会没遭呢?”仿佛不相信的人却反口问。
江知水又摸不懂她的意思了。
夏燃看向尽头的会议室,门开着,隐约能看到苏流的身影。
差不多也到结尾了。
才第三天,有点早,但思及自己在这里,控局者又是江知水,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摸了摸江知水的头发,说:“生命啊,大梦一场,逝去的人只是醒了过来,而活着的人依旧在名为‘生命’的梦境中迷茫徘徊。”
“也许对于沈雾来说,他的梦境就是由无数镜子堆成的迷宫,不需要很多设计,只要几个人、几面镜子就够了。”
江知水更迷茫了,但她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你不用再徘徊,这是最后一次。”
夏燃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脸。
江知水又愣了,耳朵慢慢泛起红晕。
很明显也很可爱,没有拆穿的必要。
夏然推着她往会议室去。
大概是江知水又让镜子发布了什么提示,等她们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
踱步到门内,反手关上门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打过来。
她提起笑,如同刚来时那样,只是红裙成了白色的浴袍。
没有再推动轮椅,让江知水在门口,她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其他人的目光留在江知水身上。
夏燃回头瞧了一眼,是江知水站了起来。
她收回视线,看向对面。
陈斌已经不在了,深褐色的窗帘被风吹动,后面的窗户大概还是不在。
苏流看向她。
她余光发觉了,但没有回望。
“请写出你们的答案。”江知水平静到冷淡的嗓音出现,“镜子告诉你们的答案。”
所有人都拿出自己的书,看向封面所化作的镜。
之前出现过的牛皮纸卷轴再次呈现在面前。
夏燃也拿出书,看向封面时愣了下。
这愣怔很明显,旁边的苏流也注意到了。
原先能映出自己,现在却出现了六面镜子。
夏燃看到后抬头望向苏流。
二人目光于空中相汇,夏燃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恨。
没有开口,她安静落笔。
大概猜到了江知水的想法。
写完答案合上卷轴的一瞬间,面前的圆桌消失了,化成地上一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繁复阵法。
其他人也消失了,或者说她看不到了。
祈愿之地。
她迈步进去,如他们所说:沈雾设计的关卡和祈愿之地很像。
面前也浮现了一个牛皮纸卷轴,原先是管家说话,现在是脑海中自动响起:
“请为这个世界的主人祈愿,限时十分钟,写下你的答案,合上卷轴即为确认。”
卷轴也依然没有笔,手写就有痕迹。
但这卷轴却不是空的,上面有字。
——你的答案是正确的,写出你答案的反面,即可获得六十分。
她猜苏流的卷轴上会是:你的答案是正确的,写出你的答案,即可获得六十分。
而想到其他人,她胸中有些空旷,一瞬又消散。
写了个“自杀”,又写了“祈愿:”。
摸下巴想了半晌,她作答:祈愿他开心。
夏燃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能称作“祈愿”的东西了。
那些都太复杂。
合上卷轴,眼前的淡蓝色光芒消失。
她下意识闭眼。
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
晕了一两秒后,耳边静悄悄,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沉默了。
怎么还是淡蓝色的光?
难道自己必须在祈愿世界,外面的现实世界不能去?
“夏燃。”
身后忽然传来江知水的声音,她回头,江知水对她弯眼笑。
“我重连了时间线,这是空界。”
她指着身后的纯白色门,说:“出去就是十年后。”
夏燃反应过来,空界、时间线,是游隼的一些东西,江知水到底是游隼的核心成员,这些技能还是傍身的。
沉默几秒,她问:“意识是十年被跳过了,我出去就是三十八岁?你呢?”
江知水点头,“一样。”
她又问:“去哪儿?”
江知水回答:“我们的世界线和苏流的接了,去她家。”
三十八岁。
夏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很久之前常常幻想生命的尽头,之后想的就少了。
江知水出现后也想过几次。
疲惫与终结栖息在心脏最深处,深到她自己也看不见。
即便被人挖掘也露不出分毫。
忽然间就跳出内心与脑海,呈现在眼前。
她问:“也就是说,最晚六十多年后,我就会长眠。吗?”
江知水点头,欲言又止,眼睫眨个不停。
夏燃还在出神,似乎对自己没反应,她歪歪脑袋说:“也许不只有六十年,要认真保护身体。”
“只”,六十多年是该用“只”来形容。
只是夏燃很清楚,自己的“只”和江知水的“只”意思差很多。
于是她也恍然,“只剩几十年了啊。”
“是呀。”江知水接话:“要珍惜。”
将踏出那扇白门时,她啊了声,匆忙道:“忘记和你说了,这是和平年代,很好。”
夏燃早猜到,“的确很好。”
那她的确用不着匕首了。
迈出去后,白光消失,眼前逐渐出现一个清晰而正常的画面。
是在一栋看起来是多层的房子里,她们目前站在一个客厅里。
旁边有一个开放式的楼梯,上面站着一个女生。
看样子是正在下楼梯,却忽然瞧见了大变活人的景象。
夏燃没见过她,但不妨碍打招呼:“你好呀。”
那个女生眼睛一点点睁大,转身就往回跑。
“苏流光!”
苏流光?
苏流是化名啊。
夏燃有些期待。
十几秒后,熟悉的人出现在楼梯上,以及跟在她后面的那个女生。
苏流光瞧见她们时愣了一瞬间,也就一瞬间。
“我记错时间了。”她解释了一句,转而道:“需要什么吗?”
而后又安抚她身后的女生:“算是老朋友,别怕。”
女生探头,“要吃的吗?喝的呢?家里有蛋糕,也有小零食。饭的话不在饭点,但是可以点外送,很快就能到。”
苏流光干脆后退了一步,把主场让给她。
江枫笑眯眯的,十分热情。
小动作很多,夏燃看出她们的关系,顿时也来了逗人的兴致。
于是她提起灿烂的笑,看着苏流光意有所指道:“我想要一个人。”
“诶?”江枫一愣,猛戳苏流光的腰,咬耳朵:“怎么回事?”
苏流光理亏,“晚点儿解释。”
“先送你们去酒店?”
“在这儿解释不行吗?”夏燃还是笑眯眯的。
苏流光:“……”
这人原来有这么恶劣吗?
时间太久,她有点儿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当时即将进入祈愿之地时,那个不爱讲话的女生做了让步,说可以保证自己活着出去,代价是十年后她需要提供帮助。
另一边,夏燃自己也记不太清自己是什么样的。
反正,就这样嘛。
“当时没和她承诺这个。”江知水却凑到她耳边说。
给夏燃逗笑了。
是是,小棉花糖。
身边的吉祥物可不是什么都不图。
不过……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觉得都还好。
有期限才显得美好,生命亦然。
爱不爱的,她一个老年人了,心脏哪儿还跳得动。
陪着往前走倒是能做到。
哎,她长得还是不错的。
也不算太愧对这人。
等等,现在是十年后……
刚从哪哪都是镜子的地方出来,她突然很想要一个镜子。
只用来照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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