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高中低

穹顶并非天空,而是一片由凝固的柔光编织而成的巨大帷幕,永恒地散发着珍珠母贝般温润的光晕。这光,足以滋养万物,却不会留下任何刺目的影子。此刻,这亘古不变的光正均匀地洒落在中央圣庭——一个由剔透的晶石和无暇的云母构筑的广阔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香,混合着亿万种花朵最精粹的芬芳,以及一种更深邃、更古老的,如同沉睡星辰吐息般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静谧,仿佛连时间流淌的细沙都踌躇不前。

西伦站在圣庭中央,宛如一尊由月光与薄雾雕琢而成的塑像。一层透明得近乎虚无的织物轻轻披覆他周身,那织物奇异,在穹顶透下的柔光里流转着不易察觉的、宛如极地流光般的内蕴华彩,其上不规则的纹路仿佛是凝结的星尘轨迹织就,纯白得不染半分尘埃,繁复的层叠与褶皱恍若静止的冰霜云层,透出一股神圣而疏离的洁净。他宽大衣袖自然垂落,只露出一双同样细白、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其中一只正不自觉地轻轻捻着覆在鼻翼以上位置的那片奇特缎带的边缘。

那片缎带,看似单薄通透,宛如寒潭深处冻结的水精薄膜,却又奇异地自身散发着一种冷冽如月晕的柔光,并非反射,而是内蕴。缎带表面并非光滑,布满了某种微缩到极致、无法用寻常视角解读的暗纹,那纹路似古老的刻痕,又似秘术绘制的灵径,深邃而华丽。它严密地贴合着青年高挺的鼻梁轮廓向上延伸,最终没入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泛着乌金光泽的黑色额发之下,将那本该显露的眼睛和半张脸颊尽数遮掩,只留下形状优美、宛如初绽花瓣般精致而水润的下唇,以及那线条利落、带着些许冷硬的下颌。那张露出的唇,此刻微微翕张着,清冽却复杂的气息从中悄然弥漫开来,带着醉人的、难以言喻的醇香。

“奥布里,会不会有些过了?”这句话,带着一丝细微到几乎要融进光尘里的迟疑,正是从这唇齿间流泻而出,声音清冽如冻泉撞击晶石。

他并未看向某个特定的方向,然而空气似乎随着他的话语波动了一下。

回应他的是一个清越得仿佛无数细小晶铃同时摇响的声音,带着阳光晒暖后的蜜露般甜润的温度。一道虹彩般的身影轻盈地转过身,伴随着一阵令人心神愉悦的、混合着晨间晶露与成熟蜜果的特殊芬芳。她斑斓的、似由无尽梦幻叠加而成的薄翅在她身后微微振动,并非鸟类或昆虫的形态,而是由无数片细小的、闪耀着不同色彩的菱形光片构成,随着她的动作,那些光片如同活物般轻轻翕动、旋转,折射出万花筒般迷离变幻的光影。“西伦,”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你知道的那位大人会来,我们不能有一丝差错。”

“可是……”西伦的唇形动了动,似乎仍想补充什么。

“没有可是。”多尔的声音立刻斩断了西伦欲言又止的涟漪,“这是那位大人第二次莅临沃土之乡,我们不能让他失望。”她微微歪着头,那双如同熔融琥珀般的眼眸直视着被缎带覆盖了面容的西伦,仿佛能穿透那层流转着光泽的屏障。

“更何况,”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小精灵们的确太过于散漫了,“他们已经忘了他们为何而来?在蜜律树下长醉,在星屑草原上追逐不切实际的幻光……”

西伦沉默着。覆盖着华丽缎带的脸庞微微转向一侧,“别担心啦!”多尔笑了起来,那笑容明媚得如同穿透云层的晨曦。少女赤红如最纯粹火焰的长发,瀑布般流淌至晶石地面,末端仿佛仍在无声地燃烧,如同熔炼了晚霞精华的丝缎,流泻至虚幻的晶石地面,逶迤出蜿蜒的生命活力。她没有丝毫迟疑,伸出一只同样纤细却充满鲜活热度的手,轻轻牵起西伦。她的触碰很温暖,带着不容拒绝的安抚力量。

多尔另一只手随意地拖曳着她那缀满宝石的黑色长裙,裙摆上的光芒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般荡漾,那些宝石并非发出叮咚脆响,而是低语着细碎、空灵的共鸣,像是遥远星辰的呢喃。“他们会在蜜律中苏醒的,”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斑斓的翅膀微微扇动,带起一阵细碎的光尘,如同微型的星屑雨,飘散在两人之间。

“奥布里就是太紧张了,要我说呀,”她小巧的下颌略微扬起,翅膀随之轻盈一振,带起点点如梦似幻的光晕,“就给精灵们放个永眠假又如何?没什么事是我们三个解决不了的!”她的尾音带着俏皮的上扬,像糖霜般甜蜜。

西伦织物下的唇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那清冽的气息也随之柔和了一丝。“多尔,也要让那位大人看到小精灵们的心意呀。不能总是我们三个挡在前面,对不对?他们的欢呼、他们的花瓣雨、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悦之光……那也是属于沃土之乡的风景。”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对多尔提议的纵容。

“好吧,”多尔夸张地叹了口气,赤红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漾起涟漪,“我就知道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多尔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了然的狡黠,她松开西伦的手腕,转而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思考一个难题,“那一会你去劝奥布里,让他别这么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小心眼,”她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他已经好久没睡一个好觉了,连‘静息之涡’都安抚不了他那绷紧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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